南京路上的红色电波招降敌军

1949年3月的一个晚上。南京路上的新新公司地下党支部召开支委会，支部书记楼延良传达了上海百货业地下党的指示：为了迎接上海解放，必须设法将设在公司五楼的“凯旋”电台控制起来，并学会使用它，准备在迎接上海解放中发挥作用，并决定由我和姚仁根任纠察队正副大队长兼管这项工作。
　　5月下旬头几天，人民解放军已逼近上海郊区，我们纠察队员集中到新新公司商场一楼，日夜等待上级命令。
　　5月24日夜，人们已听到隆隆的炮声。第二天凌晨，解放军进入南京路。隐蔽在外的支部组织委员张啸峰匆匆赶来，我迎上去说：“快布置任务吧！”他迅速解开一个小纸包，取出了一叠印着“人民保安队”字样的红字白底布制臂章，又从贴身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又小又薄的打字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是毛主席、朱总司令签署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布告》和欢迎解放军的歌词《我们的队伍来了》。接着，他命令：“立即使用电台，向全市人民广播！”我们接过材料，立即奔上五楼电台，迎面碰到电台经理。他一见我们这些纠察队员，吓得后退了几步。待我们说明来意后，他眉头一皱，呐呐地说：“对不起，我们是私营电台，警察局有规定，不准随便借给他人使用。”
　　“国民党警察局吗？它已经挂白旗投降了。这里的事由我们人民保安队负责，你可放心！一切费用，我们可以如数照付！”张啸峰严肃地说。
　　经理半信半疑地走近窗口，探头望了一阵，直到确实看到对面老闸警察局门口挂起的白旗，才回过头来，连声说：“应当效劳，应当效劳……”然后摆了摆手：“那就请吧！”
　　李云森一个箭步跑进播音室，打开开关，开始播音，可收音机却收不到声音。姚仁根连忙检查，发现播放频率已被故意拨乱，他马上调整了过来。李云森噙着激动的泪花，用普通话播音：我们上海人民解放了！亲爱的同胞们，上海人民保安队播音开始！人民解放军已来到南京路！接着就反复播放《中国人民解放军布告》和队员们嘹亮的革命歌声：我们的队伍来了，浩浩荡荡，饮马长江。我们的队伍强大雄壮，红旗在飘扬。不怕你的长江宽又深，不怕你的堡垒密如林，我们的队伍要冲破长江，横扫千里……
　　播音不到5分钟，住在尚待解放的苏州河北岸的公司地下党员刘帼英打来电话兴奋地说：“我已听到你们的广播了！”
　　电台刚播音了一个多小时，大门口来了五六个油头粉面、西装革履的人，其中一个胖子煞有介事地对我们队员说：“我是电台的老前辈……”边说边摸挂在腰间的小手枪：“不要弄错，我是共产党的地下政工人员！”他拿出了一块红臂章作为证明，硬要往里闯。我们十几个守卫在电台大门前的头戴钢盔、手执木棒的人民保安队员，拦住了他们，不准他们进门。他威胁说：“上面飞机在飞，你们听到了吧。如果飞机听到广播，丢下炸弹，你们负得起责任吗？赶快把电台关掉。”这时，有个队员嚷起来：“这个胖子就是文化特务朱良，前几天还在电台里骂共产党哩！他是来浑水摸鱼的。”我们要他拿出证件来看，他什么证件也摸不出来。纠缠了半个钟头，他们只好溜走了。
　　但这帮家伙不甘心失败，下午4点多钟又来了，冲破队员们的阻拦，直上五楼。这回他们声称是“共产党的地下武装”，要接管电台。有一个黑不溜秋、满腮胡髭的大汉拿出一张“委任状”，上面写着“共产党地下挺进军”，还盖着关防大印。负责中区联络工作的“职协”党组委员梁仁阶正好在场，他立即出示了“上海人民团体联合会”工作人员的臂章，说：“只有得到我的上级通知，才能移交电台！”那个彪形大汉听了，眼睛一瞪，手拍腰间的手枪，粗声粗气地与队员争吵起来。“此人肯定不是自己人”，梁心里已明白大半，就用地下工作惯用的暗语，向他盘问：“你们认识S吗？”（S代表共产党员），顿时，来的几个大汉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老梁马上紧逼：“那么你们是老K了！”（指国民党分子）他们抓耳挠腮，狼狈不堪。我们乘机把他们轰下楼去。
　　电台播出“约法八章”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上海，但龟缩在苏州河北岸的残敌，还在负隅顽抗。党支部开会决定根据“约法八章”，针对国民党军队士兵的思想状况，由宣传委员裘福祥同志拟出敌军投降“三项保障”：一、保证生命安全；二、要回家的给路条；三、不没收士兵个人的东西。立即在电台反复广播，向顽抗的残敌喊话，发动宣传攻势，还广播了电台的电话号码，欢迎问讯。
　　被我军包围在浙江路桥北碉堡里的一百多个敌军，收听到“三项保障”后，挂出白旗，向解放军缴械投降。许多被围的敌军官兵打电话来询问：“你们的‘三项保障’是真是假？”“接受缴械投降有什么手续？”我们一一作了明确的答复，盘踞在英联船厂和邻近怡和纱厂、海军工厂、申新七厂的一批国民党残兵败将起先还在江边修筑防御工事，妄图顽抗，后来，英联船厂地下党支部书记沙玉琳依靠工人群众，把从我们电台收听到的“约法八章”、“三项保障”讲给驻厂的敌军指挥官听，当天下午2时，他们的正、副连长及全体士兵都向船厂工人缴械投降了。沙玉琳等又说服已投降的敌指挥官， 一起到盘踞在怡和、恒丰两厂和海军工厂的敌202师、208师做工作。那里的敌军军官也表示：“只要有‘三项保障’，全体官兵都愿意听沙先生的指挥，缴械投降。”大康纱厂工人还专门借了一只收音机给驻厂敌军，让他们自己收听广播，敌营长当即表示停止抵抗，等待解放军前来缴械。
　　电台反复广播“约法八章”和“三项保障”，不仅瓦解了敌军，而且引起了各阶层人民的强烈反响，从早到晚，电台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响个不停，纷纷提出各种问题，要我们答复。
　　有的人民保安队员问：“我们周围还有不少国民党军队，怎么才能叫他们投降？”
　　不少市民来电问：“解放军现在打到什么地方？我们这里什么时候能解放呀？希望解放军快点来！”
　　有的问：“我们要慰问解放军，东西应送到哪里去？”
　　也有问：“共产党是否没收私人企业？”
　　对这些电话，我们都按党的政策和所知情况，予以答复。电台还陆续收到各界市民要求转交解放军的各种慰劳品，有饼干、奶粉、球鞋、套鞋、毛巾、牙刷、肥皂、牙膏等，还有部分钱款，把工会办公室堆得满满的。我们很快把这些慰劳品上交给设在海关的人民保安队总部。
　　电台连续广播了三天。到27日，解放军攻克了苏州河以北地区，消灭了全部敌人。5月28日，上海正式宣告解放。我们胜利地完成了任务，将电台移交给上海市军管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