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手榴弹在手中爆炸

父亲廖政国——新四军老兵，人们都称他是独臂将军，可在我的眼中，父亲不算是独臂，他的右大臂连着小臂的三分之一以上是有的。从我懂事起，看到父亲是有双手的，但右手是终年戴着白手套的假手。这假手可不简单，里面藏着“暗道机关”，会张开合起，很是神奇。有时，父亲除下假手，我就会好奇地去摸摸那截细细短短的小臂，软软的肌肤，没有一丝力量。因为从小就从父亲母亲的口中知道，父亲的手是在战争年代，被手榴弹炸掉的，所以，这一切在我眼中都显得那么自然，也没想到还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事情。
　　文化大革命期间，按父亲自己的说法，他去与战争年代曾并肩战斗过的战友会合了，于1972年离我们而去。距今虽已近40年，但父亲的身影在我脑海中不是一天天淡去，而是感到父亲在渐渐向我走来。我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受着爱国主义教育、英雄事迹熏陶长大的一代。方志敏、杨靖宇、狼牙山五壮士、刘胡兰……这些英雄人物是我从小崇拜的偶像。自然，父亲也是我心目中的英雄。父辈们当年打江山时的故事，我可能知道得比同龄人多一些。可生活在父亲身边的我，对他为什么会失去右臂的故事，直到父亲去世后，我才从哥哥姐姐那里拼出了一幅震撼着我的动人画卷。
　　故事发生在抗日战争时期。1940年10月，父亲的部队在黄桥决战后，驻扎在黄桥镇整训。在此之前，父亲听到部队指战员反应，现在使用的这批手榴弹不好使：有时爆炸威力很大，可有时爆炸一破两半威力很小；有时爆炸很快，可有时爆炸又很慢，扔出去的手榴弹还会被敌人扔回来。这批从伪军手中缴获来，外观又笨又大，木柄长长的铁家伙，里面到底存在着什么问题？父亲决定要弄个明白。因为，武器的好坏是决定战斗胜负的关键因素之一。经过父亲的一番研究、琢磨，终于搞清楚了这批铁家伙的毛病所在。关键是手榴弹的引线，因为引线的长与短，决定了手榴弹爆炸的时间。还有，制造手榴弹的质量决定了手榴弹爆炸的威力，问题找到了！
　　这天，父亲召集部队干部在他的屋子里，讲解着这批手榴弹的构造原理及爆炸性能，讲着讲着，父亲手中的手榴弹突然冒出了白烟，意外发生了！也许所有在场的人都会想：快将手榴弹扔出去！可父亲当时却是一下子跨上了身边的桌子，同时高喊“注意安全”！他右手高举着手榴弹，刹那间，轰然一声巨响，手榴弹在手中爆炸！同志们都安然无恙，可父亲却顿时失去了手臂。
　　如果今天再要父亲做一次选择，我断定他还会让手榴弹在手中爆炸。因为当时屋外院子里有人正坐着晒太阳，窗台上趴着警卫员和马夫等人正入神地听父亲讲课，隔壁里屋团政委正在休息。就在这眨眼间，父亲对周边的情况判断完毕：手榴弹一旦出手，必定有人伤亡。于是做出的第一反应就是：同志们的安全第一。至于个人的生与死都不属于考虑范围。所幸，这颗性能不稳定，并且威力不大的手榴弹，只夺去了父亲的手臂。从此，父亲带兵打仗成了有名的“独膀子”。
　　1955年，全军大授衔。毛泽东在谈到我军的伤残将领时说：“中国从古到今，有几个独臂将军？旧时代是没有的，只有我们的红军部队，才能培养出这样的独特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