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5期●散文●

土炕上的“ 家宴 ”

作者:程秋生

那年初冬,我乘上北去的列车,直奔北京,去看望20多年前的老房东。到了北京,我乘上公交车,前往丰台看丹村。当年,部队没有营房,住在丰台的农村,而我们的坦克连就在看丹村。我所在的连部借住在一个农家院子里。房东赵家有三兄弟:老大早已病故,留下一双儿女。老二是铁路列检员,据说还是跟中央首长跑专列的。老三是赶大车、拉农产品的。有了三兄弟,自然就有三妯娌,三个女人待人诚恳,为人憨厚,可一吵架,叽叽喳喳,骂骂咧咧,真比戏园子还热闹哩,什么“小兔崽子”、“小挨刀的”、“小王八羔子”这些北京骂人的土话,我就是从她们嘴里听来的。那时我才19岁,三位大婶都叫我“小秋生”。军队有纪律,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住在哪家院子都得缸满院净,值班排长还要天天检查。我年纪最小,参军还不到三年,属新兵蛋一个,为搞好房东关系,当然由我首挑重担,于是,我天不亮就起床打扫院子,拿起铁桶,“哎唷、哎唷”去挑水。别看三位大婶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妇女,可特会疼爱子弟兵,我洗了被子由她们帮着缝;我们开着坦克去卢沟桥下沙滩搞训练,她们又悄悄地帮我们晒被子、烧洗脚水。
  当我走进了北京丰台看丹村50号的院子时,二婶一眼就看见了我,她一边招呼我进屋,一边大声嚷嚷:“小秋生来啦!小秋生来啦!”不一会儿,大婶来了,三婶来了,她们的孩子们也都来了,连街坊邻居的老人小孩都来看热闹了。二婶问我结婚没有?爱人是哪里人?长得俊不俊?三婶问我,当了那么多年兵在部队是个什么级别的官儿?坐上电驴子(小汽车)没有?大婶问我今天想吃什么?是烙饼、馅饼还是饺子?想喝口啥样的酒?我一时无言以对,只能咧嘴傻傻地笑,那热乎劲就甭提啦!刚退休在家的二叔忙为我解围:“你们几个娘们快去准备饭菜,咱们晌午举办个家庭宴会,咱和小秋生好好喝几碗。”话音刚落,三位婶子就忙着洗菜、剁肉、和面、买酒去了。就在这时,二叔把炕上的被褥一卷,放上了长方形的小炕桌,找来了几个酒碗,乐呵呵地对我说:“如今孩子们都有工作了,家庭负担不重了,手头也有点小积蓄,生活不愁啦!今个儿呀,咱爷俩好好喝几口。”看到老房东生活的变化,我心里也是甜滋滋的。不一会儿,三位婶子把热腾腾、香喷喷的菜端上了炕桌,酱牛肉、炒青椒、土豆炒肉片、白菜燉豆腐,外加白干丝和花生米。至于酒嘛,当然是“二锅头”老白干了。北方人喝酒,豪爽、实在、痛快,从不玩虚的。二叔连干三碗,此谓“先干为敬”,接着,他拿起酒碗说:“小秋生进步快,文才好,有出息,来,干了!”我一小碗白酒下肚,顿觉脸上火烧火燎的,绯红的脸面像猪肝,我连忙摆摆手说:“不行,不行,我快醉了。”还是二婶懂疼人,连忙端来了一盆韭菜水饺,帮我解了围。三位婶子一边看我大口大口吃着久违了的北方饺子,一边唠唠叨叨地问我:“苏州风景美,园林美,苏州的美女咋个美?”喝得醉醺醺的二叔幽默地说:“你们也不拍脑袋想想,小秋生的爱人叫仙妹,仙女的妹妹还能不美吗?”这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土炕上的“家宴”,充满欢乐,洋溢着鱼水深情,我至今萦绕脑海,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