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上海读大学的时候曹荻秋是上海市副市长,后来任市长。不论是任副市长时还是任市长时,他的口碑都极好,待人厚道,热爱百姓,人称“平民市长”。
参加工作后,我是小而又小的干部,与曹市长没有直接的工作联系。可是曹市长身边的保卫人员、勤杂人员、机要通信、印刷厂接送材料的同志,乃至康平路医务室的保健人员,我大部分认识。保健人员说:背着药箱去曹市长那里最轻松。他们老夫妇俩从不挑剔,从不提什么苛求,给他打针以后他一定会说一声“谢谢”,你出门时他会说“再见”,有时还会起身说“再见”,一点没有官架子。谁都知道市领导住在爱棠(“文革”后把爱棠改称为“康办”)最安全。曹市长有一阵子搬到东安新村去住,深入群众,了解真实情况。在困难时期副食品缺乏,有人喜欢向锦江饭店捞一点什么来补充营养,可是曹市长从不伸手。
“文革”后我到北京出差,住在一家小招待所里。隔壁住着吉林省人事厅局的负责人。他是来京要求平反,找人写证明材料的。当他知道我是从上海来的时,他告诉我,抗战初期他是曹荻秋的通信员(警卫员)。有次他与另一位首长的通信员一起做了件错事。另一位首长把他的通信员骂了一顿,可曹荻秋却对他循循善诱,苦口婆心地告诉他,以后遇到这类情况应当如何处理。这使他在自己成为中层领导时,坚持用曹荻秋对待他的态度对待下级。
1958年刮浮夸风,上海刮过,但远没有别处那么厉害。这与柯庆施、陈丕显、曹荻秋抵制浮夸风大有关系。有次他陪外宾参观一处养猪场。那里的猪确实肥大,个个都有三百来斤。可是当外宾问大肥猪有多少斤时,介绍的人说有四百多斤。曹荻秋说:“把三百来斤的猪说成四百斤,我脸红。”他这话传开来,是给浮夸风泼了瓢冷水。
众所周知,曹市长说话和气,可是我见他发过一次大脾气。那是1967年“一月革命”后的一次批斗大会,我从电视屏幕上看到,一位大人物不知是出于转移视线,还是为了“立功赎罪”,突然在台上讲:“我知道曹荻秋是叛徒。”这时曹荻秋脖子上挂着很重的牌子,已经无法抬头。他只得弯着腰举手大喊:“我抗议!我抗议!!”——谎言不管出于什么人之口都是谎言。曹荻秋的那段历史问题在“文革”后期就已经澄清。
曹市长对自己要求严格,对子女的教育也很严格。他的大女儿曹小兰大学毕业后在我家乡皖北插队,吃苦耐劳,生活简朴。“文革”后被选为淮北市副市长,说实话,办实事,至今家乡人还常提起她,来上海看望她。我每次回乡,都有老人吩咐我见到曹小兰副市长时转告她:“俺想念她……”曹荻秋的小儿子曹嘉扬,这名字怕是很少人知道,他任上海市新四军研究会三师分会常务副会长,默默无闻地整理新四军的史料。曹嘉扬的夫人赵霞在大别山当教师时,凶恶的大熊会爬在她窗户底下大吼,可是她坚守岗位,在大别山教书育人。她现在是上海市新四军研究会四师分会常务副会长。
曹市长的优良作风、家风代代相传,永存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