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期●缅怀篇●

怀念铁军英才丁兆甲

作者:王征明


丁兆甲同志,江苏武进人,生于1922年12月,1938年在苏南前线参加新四军,长期从事公安保卫工作;抗战胜利后,他先后任苏皖边区淮海专区、两淮市(淮阴、淮安)公安局副局长;1949年渡江后任苏州市公安局副局长、苏南地区公安总局副局长、华东公安部处长、公安部华南办事处副主任和公安部十二局、一局副局长等职务。
  兆甲同志的一生具有传奇色彩。16岁适逢新四军挺进苏南敌后抗战,他有幸遇到新四军一支队司令员陈毅,受到陈毅的关爱,陈司令派遣他到上海从事情报、侦察、策反敌军等工作,后由陈毅调派到军法处工作。1939年在江都大桥镇,陈毅还接见了丁兆甲的父亲丁连升,丁父时任我挺进纵队副官。新中国成立后,陈毅担任外交部长,丁兆甲在陈毅的指示下为驻外使领馆防盗防窃听进行了技术装备建设,得到了陈毅的称赞和中央有关领导的多次表扬。“文革”中,丁兆甲屡遭诬陷,备受迫害,陈毅副总理在重病中为他写了证明,终于得到中央领导机关的重视,为他彻底平反。公安部曾在武汉举行先进模范表彰大会,他名列其中。丁兆甲同志已走完他崎岖光荣的人生道路,于2019年10月28日在北京病逝。他是我晚年往来较密切的战友,他的逝世令我深为悲痛,转而想到他已高寿九十有八,尊为人瑞了,心情才逐渐平静下来。根据我的记忆,对兆甲同志离休岁月中办的几件大事追思如下。
  探访扬帆 编写出版《断桅扬帆》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拨乱反正,万象复苏。我也经平反后由北京返回上海工作,此前扬帆同志已从湖北劳改农场获准回上海住院治病。1989年即看到由丁兆甲同志执笔编写的《扬帆自述》,之后,老丁又充实材料,一再修定,由胡立教、李一氓作序,张爱萍题写书名《断桅扬帆》,由群众出版社出版,影响很大。该书的内容介绍说:“震惊全国的潘扬案件一直为世人瞩目,原任上海市公安局长的扬帆突然成了特务反革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莫非扬帆真有问题?扬帆这个自述真实全面地再现了他的人生经历,长达20余年的潘扬冤案也自然大白于天下。”
  1954年4月,我和丁兆甲同时由上海调公安部工作,我俩同车到达北京。同年年底,扬帆被“解送”公安部,由上海市公安局马敬铮副局长陪送。马完成任务后,即到我北京的家中看我,兜底告诉了我:当时给扬帆定的罪状,叫做“三千三”“八十五”,即指扬帆包庇特务反革命分子3300个,其中85个特务反革命分子用于公安机关内部。这个虚假的罪名上报到当时在北京召开的全国党代表会议上,在党代表中引起群情激愤,潘、扬简直罪大恶极了。后来,公安部负责复查潘扬案件的承办者李炳钧在复查后曾说:“有人说他包庇3300个特务,但别说3300个,30个、3个又在哪里?皆属诬陷不实之词。”你敢相信么,这些罪名竟然全是虚假编造的。
  经过长达25年牢狱的摧残,扬帆得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和多种疾病,在陈丕显、胡立教的关心帮助下,回上海治病。可是在五、六、七十年代报纸对潘汉年、扬帆内奸反革命案大张旗鼓地宣传,许多人不明就里,对他这样的“名人”唯恐避之不及,此时此刻却有一个例外,就是他的老部下丁兆甲。
  老丁写道:“1984年冬,我去上海探望平反昭雪后的扬帆。整整30年不见,这时他给我的印象判若两人,他的脸庞有不健康的虚胖,他以前有一对机敏的眼睛,眨一眨就能想出主意来,可惜现在已双目失明,戴上了墨镜。那副说话风趣幽默、侃侃而谈的神情也变成了不问不说、闷坐无语的老人。过去都称扬帆是个聪明能干、才华横溢的才子,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我一阵心酸。但我又发现他的记忆力尚好,和他谈起40多年前我和他在一起工作的人和事,他还记得很清楚,连我说话的声音也能辨别出来。扬帆对我的来到内心是很激动的,他希望我能多去和他谈谈。我很想趁机了解些事实经过,以解我的疑问,甚至想写一篇文章公诸于世,让许多关心扬帆的人能够了解真相。我把这一想法告诉扬帆,他竟不迟疑地表示乐于回答我的一切疑问。这样我们一共花了8天时间,扬帆详细地说了他的身世和陷身囹圄等经历。”
  扬帆的精神分裂症始终未治愈,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丁兆甲抓紧时机直接从他口中探寻究竟,做得太对了。他具有公安保卫人员对敌狠、对己和的优良政治素质,真是一位优秀共产党员啊!
  抢救历史资料 编写出版《回顾新四军军部》
  上世纪80年代,南京军区创作室作家黎汝清的长篇历史小说《皖南事变》出版,内容虚构过头,将新四军皖南军部奉命北移行动迟缓说成是项英要南进搞他的“三山计划”,把蒋介石一手制造的消灭新四军的大屠杀完全归咎于是项英的错误造成的。历史被严重歪曲搞乱了。我们上海新四军历史研究会军部分会挺身批驳。我曾在皖南泾县主办的《云岭》杂志发表过评论文章。当时我们处境还比较孤立,在北京的原新四军皖南军部秘书长李一氓的夫人王仪看到我的文章后,给我通电话时说,我同李一氓同志的观点是一致的。
  新世纪伊始,丁兆甲来过上海,拜会了胡立教,同我和军部分会副会长罗新安也见了面。他告诉我李一氓夫人王仪叫他到上海找王征明沟通交流意见。丁是北京新四军历史研究会军部分会的副会长兼秘书长,我们所关心的“正确评价皖南事变和项英的功过”问题,也正是北京战友们共同关心的问题。我从丁处得知在北京尚健在的新四军老战友还不少呢。在此前后,我还专门去了一趟北京,丁在他木樨地的家里召开了一次七八个人的小型座谈会,实际上由我介绍上述问题的研究情况,没有时间展开讨论。他们打算为新四军军部专门出一本书,时机已趋成熟,历时三年,一本沉甸甸的新书《回顾新四军军部 皖南 盐城 黄花塘 临沂》按计划出版,它是皖南尚健在的新四军老战士们亲历的第一手回忆录汇编,内容丰富,史料详实,可读性强。这本书的印刷精良,看到它就叫我感叹不已。它是一卷哀兵北渡、功臣受诛的英雄史诗,一曲千人殉国、茂林泣血的挽歌,读之令人悲愤和深思。其出版的巨大成功在于谋划在先,再按组织发动这批进入耄耋之年的老人们写稿,为后代留下这笔价值无法衡量的精神财富。你们无愧于铁军的老兵啊!老丁以及为此书出过力的同志们,人们感谢你们啊!
  支持和帮助《皖南事变新四军人员搜录》出版
  2010年,原皖南泾县《云岭》杂志主编邵凯生寄给我的另一本珍贵新书《皖南事变新四军人员搜录》,内容包括在皖南事变牺牲和下落不明的1681人的资料。捧读下来,令我非常激动、震动。作者并非皖南人,也非新四军的后代,和这些受害者非亲非故,更非专业的史料工作者。他们是东北的两位优秀的青年人,一位是石油化工设计院的研究员孙李立,一位是曲棍球全国青运会冠军、中学体育教员孙劲松。他们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读到了关于皖南事变的书籍,受到感动,为追求历史真相,接着读了更多的有关书刊,从而萌生了要为新四军写一本书的想法。经过8年业余时间的奋斗,克服种种困难,终于完成58万字的巨作。
   《搜录》一书因是笔者个人自费出版,仅印刷了百余册,我和丁公量建议,推荐给北京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重新出版。在陈昊苏会长等的热忱支持帮助下,作者又花了三年时间作补充,由初版的1681人增加到2202人,成为一部极为厚重的历史文典,以鲜血凝聚数千牺牲者的英雄谱,为先烈树立了永久的丰碑。
  我们推荐兆甲为《搜录》写序言,他胸有成竹,认真地查阅资料,反复构思酝酿,奋笔疾书,写出一篇气势恢宏的文章。
  兆甲开门见山指出铁军抗日出征大江南北、华中地区的历史背景,皖南事变这一悲剧的产生不是偶然的,它最本质的原因是国民党蒋介石要排斥中共、消灭异己。皖南新四军军部北移部队被歼九千人,可是同年中共中央宣布新军部在苏北盐城成立,到1945年抗战胜利新四军已发展主力部队21万余人。新四军是在日伪顽的夹击中经历了复杂艰苦的斗争才发展起来的,它从游击队成长为正规军,又成长为华中地区抗击日寇的主要力量,建立了多处抗日根据地,形成了对敌占的南京、上海、徐州、武汉、杭州等城市战略包围的态势,使敌人感受到很大的威胁。据统计,全面抗战八年新四军共作战24600余次,毙伤日伪军47万余人。
   《回顾新四军军部》和《皖南事变新四军人员搜录》的审稿和出版,以及筹措出版经费,这些均使老丁费心劳神,而关键的出版费用则是老丁亲戚、上海成泰百货公司董事长巢小琳女士鼎力相助解决的。
  兆甲同志离休后,1985年至1988年曾在中国老年书画研究会工作,创办了青松书画社,任秘书长。青松书画社先后在北京、深圳、顺德举办多次书画展览活动,还组织去日本和澳门、台湾地区举办会展,争得美誉。此外,2012年,上海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根据他和丁公量、王征明的提议,为扬帆举行了百年诞辰纪念座谈会。中央电视台拍摄《永久的风采》电视片,介绍赖传珠上将的勋绩,其子赖小鹏也推荐丁去播讲。
丁兆甲,诚然是一位忠义精勤、不知疲倦的实干家,一位求真务实、实事求是、才干卓越的高手,若把他比作一株翠霭云天的青松、一棵频开不谢之花的老树,他当之无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