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范惠琴: “阿庆嫂”原型人物之一

“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京剧《沙家浜》中阿庆嫂的这段唱词家喻户晓。在沙家浜革命历史纪念馆里，有张照片下方介绍，阿庆嫂原型人物之一即共产党员范惠琴。她是我的外婆。

　　外婆范惠琴是土生土长的沙家浜人，那时候沙家浜叫横泾，外婆家是殷实人家，房子有三进多。或许因为有地方，不少革命干部借用她家开展工作。
　　外婆年轻时候是外貌、气质和穿着俱佳的美人。1930年，年方18岁的外婆与上海交大毕业的高材生蒋志华结婚。婚后在南京、上海、青岛生活。全面抗战爆发，日军侵略，前线铁路被毁，丈夫被征抢修铁路，她带着年幼的女儿回到阔别多年的沙家浜北泗泾村照顾年迈的公公婆婆。
　　一天，教书先生李正廉和周朗，在村里办起了夜校。他们明着是教书，暗地里宣传抗日救国。范惠琴想多识些字，就参加了夜校。外婆正是在地下党员李正廉和周朗的影响下开始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外婆对抗日活动很是热心，把房子拿出来给地下工作人员住；伤员缺药棉，她把全新的棉花胎贡献出来。渐渐地，她成了夜校的骨干，她的家也成了新四军的地下交通站，苏州县临时抗日政府办公地。

　　有一次，外婆发现，周朗有好几次“聚会”都缺席了，跟几个干部打听得知，周朗在战斗中牺牲，外婆大哭了一场。当时的民运干部李敏开导她：“人死不能复生，周朗是为抗日和革命而死，我们活着的人必须积极战斗，才能告慰他。”从此，外婆知道革命是需要牺牲精神的，她变得坚强起来。
　　外婆发动了很多妇女为新四军缝补军服、做鞋子，她学的抗战歌曲《军民合作》越唱越嘹亮。不久，外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先后任乡妇协主任，区、县妇协会委员等职。工作中，外婆认识了林俊（谭震林）、夏光（郭建光原型人物之一）、杨浩庐、任天石等新四军领导同志。当时有不少伤病员被转移到了沙家浜芦苇荡里，日伪军盯得很紧，眼看着伤病员没有东西吃，外婆冒着生命危险摇着小船，打扮成割野草的样子，给伤病员送干粮。有一次，外婆还送了红烧肉、横泾老街四妹爊鸡、润得三角粽子和茶叶蛋，并把丈夫的几件衣服送给伤病员们穿，在芦苇荡里养伤的新四军伤病员很是感动，齐声谢谢“琴姐”。
　　在革命工作中，外婆还介绍表弟金炳辉、钱江、朱根生、朱坤元等青年参加了新四军，4人此后在人民军队中均担任要职。
　　有一次，家里来了位怀孕的干部家属，行动不便。外婆就对那个干部说，你放心好了，交给我没有问题。没几天，一群日本鬼子就上门了，在汉奸带领下到处抓捕陌生人。外婆就把这位孕妇藏到了事先改造过的地板下面，鬼子来时，她面不改色，又是递烟，又是泡茶，口才也很好，说得那帮家伙哈哈大笑。鬼子走后，那位孕妇连夸外婆是临危不乱的女中豪杰。这个情节被《沙家浜》编剧吸收到“智斗”这场戏中，成为经典。

　　在抗日最艰难的岁月里，外婆接待和掩护过的新四军首长和伤病员有不少。时在《人民日报》任职的李正廉连连称赞：“小范同志，冒着生命危险递送情报，在敌人面前，临危不惧，你对革命的贡献，人民永远不会忘记的。”
　　外婆的机智勇敢，化解了一次次危机。当时部队要印刷抗日报纸《大众报》，为了送报纸，外婆和几个妇女扮作办丧事的，把棺材放在船上，报纸放进棺材里，伪军检查，她气定神闲地解释说，死者是传染病死的，你们要等我们离开才能打开，结果愣是把敌人吓得挥手赶他们走。
　　1941年6月，苏常太反“清乡”斗争会议在外婆家召开，出席会议的有根据地全体留守干部。在日伪“清乡”中，地方党组织遭到了严重破坏，许多同志被捕牺牲，外婆也被驻横泾镇日伪军抓走。
　　外婆被抓走时，敌人要绑她，外婆说：不用绑，我可以和你们走！外婆和村里另外一个妇女干部金阿秀被关在一起，几个日本鬼子把她们踢倒在地，用沾水的皮鞭狠命地抽打，她们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鬼子还叫她们跪在硬树枝上，然后用刀背和皮鞭轮流打，要她们说出新四军伤病员在哪里，她俩就是不开口。日伪军无计可施，最后把她们倒悬着在铺满石子的街路上拖，外婆几次昏死过去。
　　天黑了，鬼子见两女子奄奄一息，就扔在了街上。两人清醒后，往家里爬。新四军领导盛赞她们的勇敢和坚强，没有出卖一个同志。回家后，外婆整整休养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地走路。到晚年，外婆仍是腰疼，站不直身子，都源于那次挨打。

　　解放战争中，外婆依旧坚守着“阵地”。新中国成立后，当时组织动员外婆去南京参加工作，她说自己要带几个孩子，而且身体有疾病，“不能给组织添麻烦”。1954年，外婆与外公在苏州阊门定居。外公曾在国民党部队参加抗日，新中国成立后先后在南京水泥厂等单位担任高级工程师，全家收入都来自他的工资。
　　外婆对组织对政府从不提什么要求，她总是说，比起牺牲的那些同志，我的生活不知道要好过多少倍呢！外公去世后，外婆就一个人生活，没有保姆，自己烧饭、洗衣服，对左邻右舍很热心，谁家有个纠纷，都找她去调解。
后来，人们在一个革命纪念馆里发现了一份当年新四军印刷的《大众报》，上面有报道说：范惠琴在1940年12月26日上午召开的苏州县妇女协会代表大会上当选为县妇协执行委员。2001年那年，有媒体陆陆续续关注外婆的事迹，但她从不把自己当作阿庆嫂，她觉得那个时代参加革命的妇女个个都是阿庆嫂。2003年11月2日，被誉为“绝版阿庆嫂”的范惠琴走完了她的93岁人生，她的归宿还是那一片茫茫的芦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