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帅逸事三则

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战争中，涌现出了一批杰出的军事家、“常胜将军”，他们不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打赢了一个个大仗、恶仗；而且他们非凡的人格魅力，高尚的道德情操，以及崇高的革命献身精神，给我们留下了一笔无价的精神财富。战争时期，我长期在高级领导机关工作，现将我知道的几件将帅逸事记述如下：
　　彭雪枫帮群众拾粪
　　1942年冬，日伪军集中6000余兵力，对新四军第4师、淮北地区进行大扫荡。4师师长兼淮北军区司令员彭雪枫指挥4师主力部队以及地方武装，经过33天的浴血奋战，粉碎了敌人的大扫荡。
　　彭雪枫师长一贯主张深入基层、深入群众，并且身体力行，坚持不懈。1943年春天，淮北大地尚未完全开冻，气候寒冷。4师部队正在总结反扫荡的经验，进行休整练兵，师部电台设在泗县史邵庄上。有一天早晨，从电台向南望去，只见史邵庄南坡地有两个穿着旧军装的新四军，各人挎着一个柳筐，手拿木锨在地里拾粪。一个中年人约30开外，另一个很年轻，才20岁出头，腰间挂着一支驳壳枪。两人一面拾粪，一面说话，非常亲切。不一会儿，那个年长的对年轻的说：“小王，你把粪肥倒过来，我先送过去！”小王立即把自己柳筐里牛粪、猪粪、羊粪一起倒到年长的粪筐里。
　　此时，史邵庄农民邵老汉，正在自己的院场边翻粪晾晒。那个年长的新四军从坡地过来，把自己粪筐里的粪肥全部倒在邵老汉的粪堆上。
　　“老伯，天气这么冷，你一早就在翻粪，难为呀！”那个年长的新四军倒完粪肥，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把大木锨帮助翻粪，边说。
　　“庄稼人么，早习惯了！”邵老汉说，
　　接着两人一边翻着粪肥一边拉家常。翻了一回粪肥，话也说得很投缘，那个年长的新四军，就向老农征询意见：
　　“老伯，我们新四军部队在这里打鬼子，经常驻扎在你庄上，我想问问你，部队里有没有欺压百姓，乱拿老乡东西什么的？”
　　“你这个同志，什么话不能问，非要问这些？”邵老汉有些心不顺，接着说：“老彭的部队真不赖啊，他们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住下来就挑水，扫院子，不打人不骂人，不调戏妇女，买卖公平，还到地里帮助干活，你不还在帮我拾粪吗？共产党的队伍都是好样的！”
　　年长的新四军过了片刻又问道：“老伯，人都是有缺点的，刚才你说，共产党的队伍那么好，不可能没有缺点，能不能说一点缺点方面的事？”
　　邵老汉放下木锨，两眼直瞪瞪地盯着对方，心里嘀咕着：这个新四军咋这样刨根问底要找部队缺点？于是冷冷地说：“你怎么老问部队不好的地方，我没有发现部队的缺点，也不能昧着良心造人家谣呀！”
　　正在这时候，小王拾满了一筐粪肥也过来倒在邵老汉的粪肥堆里，他忘记了事先的约定，脱口说：“师长，你还在翻粪呀，时间不早了，上午你还要开会哩。”
　　邵老汉一听原来他就是彭雪枫师长，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彭师长，你为我干活到现在，烟未敬一袋，茶未敬一杯，很对不起你！我想请你到我家吃饭，你也不会去的，就请赶快回师部歇息吧”。
　　彭雪枫说：“老伯，我也是庄稼户出身的，干农活也是本行呀！”稍停又说：“假如我们部队对乡亲们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说出来我们会改的，还要谢谢你。”“希望你们把农业生产搞好，支援4师部队狠狠打鬼子，争取抗战早日胜利！”说完，彭雪枫对着邵老汉举手示意，依依告别。
　　邵老汉佇立在粪堆旁，目送着彭雪枫师长往庄里走去。
　　罗炳辉为电台筹粮
　　新四军2师，战斗在淮南抗日根据地，斗争环境复杂、恶劣，前有日本强盗频频扫荡清剿，后有国民党军队不断挑衅，根据地又被津浦铁路分割成路东、路西两块，部队不仅武器弹药奇缺，粮食更是紧张。
　　1942年10月，国民党军动用17000余人的大部队，又一次向路西抗日根据地大举进攻，狂妄叫嚣“踏平路西共区，活捉罗炳辉”，兵分三路向根据地中心区分进合击。2师部队按预案，主力展开阻击战、伏击战，巧妙周旋，地方武装渗入国民党军后方，阻断敌供应。战斗激烈，部队伤亡很大。从10月26日反击战开始，打了十来天了，2师部队严重缺粮，指战员们往往饿着肚子打仗，后方艰难地征集到的一点点粗粮，总是首先供给前线。指挥机关、后方单位，起初尚可熬点稀粥，到后来，大家只得以野菜充饥。
　　那时候，无线电台是部队远距离联络的唯一通信工具，2师师部前指电台联络延安党中央、苏北新四军军部电台，各类紧急电报收发不绝。报务人员日夜值班，饥饿难忍，也只能弄点野菜糊口。三天野菜下肚，机务员小徐、报务员张惠仁肚子受不了，肠胃病发作，一天要跑十多次厕所。如果一时弄不到粮食，电台都难以坚持工作了。
　　一天傍晚，一个骑兵通信员飞快地从村外赶来，找到电台后，说是有信要给郭队长。电台郭继姜队长迎上前去。
　　“师长正在前面指挥作战，他命令我给你送这张便条。”骑兵通信员一面说一面将一张64开泛黄的旧纸片呈递给郭继姜。
　　“请警卫营给电台筹三日口粮。”便条只有一句话，下面落款“罗炳辉”三个字。
　　郭继姜捧着便条，手颤抖着一时说不出话来，两眼反复阅读这震撼心怀的15个字，激动、幸福，双眸含泪地说:“师长批给我们粮食了!”
　　本来大家都饿得身子疲软，这时却都围拢过来，争相阅看这张便条，一股暖流涌向每个人的心头。这张便条传递着师长对电台同志的无比关爱与体贴。
　　“师长在前线指挥，怎么知道我们缺粮?”一个报务员不解地说。
　　“师长的心贴着我们心哩，怎么会不知道我们肚子饿!”另一位报务员自豪地说。
　　这是一份师长对部属的厚重情份，更是一份指挥员对通信联络特别的情份。
　　郭继姜让老报务员张惠仁带领一个通信员，从警卫营取回5斤玉米面。这是警卫营仅有的，全给取了来，电台每三个人可以摊到一斤，熬成糊糊每人可盛一中碗。大家捧着香喷喷的玉米糊吸吮着，共享着这人间美味。这是一席远比任何高级的山珍海味更好吃的美餐。
　　国民党顽固派军队进攻终被粉碎，共歼敌1500余人，2师部队经过艰苦奋战，保卫了路西根据地。
　　陈毅、粟裕打猎
　　1947年3月，国民党军在华东战场屡战屡败，尤其是莱芜战役，短短三天，损兵七个旅56000余人，使蒋介石痛心疾首。他改变战略方针，集中24个整编师45万人，对山东解放区实行重点进攻。
　　这次进攻是以整编74师为骨干，74师是蒋介石的嫡系，一式美械装备，师长张灵甫是蒋的得意门生。张灵甫凭借该师的优势，占两淮、攻涟水、夺临沂，一路杀来。
　　面对国民党军队的大举进攻，陈毅、粟裕沉着应对，在淄博及胶济铁路沿线整训部队，召开高级干部会议，共商歼敌战机。负责全军作战指挥的粟裕，时常独自一人手捧中央电报指示及各种情报，在地图前沉思，全神贯注思考歼敌计划。
　　身边的工作人员见他日渐消瘦都心痛不已，但却不敢前去劝阻。他们知道粟司令员此时绝不允许有人干扰，陈毅司令员曾有明确吩咐：“当粟司令员在地图前构思歼敌方案时，任何人都不准打扰。”
　　正当大家为粟裕的健康焦虑揪心时，陈毅破例自己闯到作战室，他站在粟裕面前风趣地说：“好啊！大家都在畅饮庆功酒，你一个人在屋里念的啥子经嘛?”“走！咱们出去打猎去！”
　　陈毅说罢，便左手亲切地拊着粟裕的后背，轻轻地说：“走吧！走吧！”
　　工作人员跟着去打猎，一路有说有笑兴高采烈。
　　突然，一只棕色兔子从路旁窜出来，径直往前奔。
　　陈毅眼疾手快，一枪中的，兔子倒在了一旁，他眉飞色舞地说：“502（粟裕代号），你看这只兔子怎么个吃法呀！”
　　“这是蒋介石的五大主力中的王牌，硬吃是不行的，必须智取，而且一定要全歼！”粟裕的回答，让周围的工作人员非常诧异，粟司令员分明仍然沉浸在他构思作战方案的心绪中。陈毅听了笑道：“好么！好么！这只兔子成了张灵甫，身价不低噢！”接着又坚定地说，“这个张灵甫，注定要成为我们庆功宴上的下酒菜啰！”
　　华野经过整训，南下鲁中迎战。几经周旋，终于抓住战机在孟良崮地区全歼74师，打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漂亮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