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可敬的父母李沉、徐放
我爸爸李沉和妈妈徐放都是新四军老战士、新华社记者,在我心中的形象是那么高尚、纯朴、勇敢、坚强。我从小就接受他们的家教——认真做事,正直为人。
爸爸原名虞亦博,1921年2月18日出生于浙江省宁波市镇海县大碶乡小港村一户殷实家庭。他的父母循规蹈矩,以仁善之道哺育了5个子女。爸爸15岁那年,就到上海华生电器厂学徒;抗日战争爆发后回家乡参加小港抗日救亡宣传队。1938年3月,他与同乡13位热血青年为抗战救国,一起奔赴革命圣地延安。途经武汉时,在八路军武汉办事处,周恩来在百忙中看望了他们,并告诉他们,因道路被国民党封锁,去延安很困难,建议他们去皖南泾县参加新四军。
按照周恩来的指引,爸爸跋山涉水来到皖南,参加了新四军,先分配到军部战地服务团做编剧工作,后调任军部参谋处作战科参谋,194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1年皖南事变中,他和战友们顽强地与国民党反动军队作战。队伍被打散后,他身上发着高烧,翻山越岭突出重围,潜回老家。随后,他化装成农民,穿越数道封锁线,又回到了部队,先在新四军3师任军工厂厂长,后调入新闻队伍,历任 《渤海日报》 编辑、特派记者,济南 《新民主报》 记者,新华社济南分社采访科科长。
妈妈原名刘润和、徐芳,1919年5月21日出生于江苏常州一户富裕的民族工商业家庭。外公刘尧性,被常州金融界誉为“诚信为人”。他创办了常州第一家银行,载入常州工商业发展史册。在常州女子师范附中、上海开明中学(高中)和复旦大学教育系读书时,妈妈两度成为进步诗人艾青的学生,并接受了中国共产党抗日、民主进步思想影响。1939年6月,妈妈参加在上海的抗日救亡活动,1941年5月9日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入党时,她的介绍人赵秀玲讲了蚂蚁的故事:当蚂蚁排队过河,在水中始终是一只踩在另一只的身上,然后上下来回地向前推进,一直到彼岸。此时,妈妈就意识到:入党是为信仰的自我牺牲,而不是什么阶梯和荣耀。我的父母就是愿意为信仰而牺牲自己的人。
1944年,根据地下党组织的安排,妈妈来到苏北解放区,在 《苏浙日报》 任记者,随后到 《大众日报》 《鲁中大众》 《渤海日报》 《新民主报》 任记者、编辑。在 《渤海日报》 时,爸爸和妈妈相遇,从此结成了革命的终身伴侣。上海解放后,他们双双随军跨入大上海,一起战斗在党的新闻战线上。
爸爸是上海解放时随军进入市中心的第一批新华社记者,写下了第一批解放上海的新闻报道,还被派去接管 《申报》 馆。爸爸的老战友徐中尼伯伯在回忆文章中这样写道:“……我先已在上海治病,解放军刚进入市区,我急忙叫了三轮车赶到申报馆(北京路国华大楼残敌还在用机枪扫射),上海地下党姚溱同志等已经进馆,在赶编 《上海人民》 报。不一会,最先随军进入上海的新华社记者李沉、秦秋谷等同志也进来见了面。接着,范长江、恽逸群等领导同志带队前来正式接收了申报馆,办起了 《解放日报》 ……”
新中国成立后,爸爸任新华社华东总分社上海分社编委、工业组组长、采访部副主任。1953年,他与妈妈徐放一同调入辽宁省鞍山分社,爸爸任副社长、社长,妈妈任记者。辽宁是国家的工业大省,当时鞍钢的建设热火朝天,爸爸、妈妈为辽宁工业特别是鞍钢的建设采写了大量有价值的通讯报道和文章,是成绩卓著的优秀新闻工作者。1953年12月26日特别值得纪念,鞍钢的“三大工程”(大型轧钢厂、无缝钢管厂和七号高炉)同时竣工,举行了隆重的庆祝大会。庆祝大会新闻稿由爸爸和李峰采写,通讯报道由妈妈 和孙铭惠采写,向全国人民报告第一个五年计划的第一炮打响了!
我的妈妈在40余年记者生涯中,不仅报道过济南战役、上海战役,也报道过鞍钢建设,与鞍钢的全国劳模孟泰、王崇伦都是好朋友。她笔下的 《她是沙漠里的骆驼》 《平凡和荣誉》 《他们是怎样爱上的》 《李素清》 《我的两个母亲》 等通讯、特写,很受读者欢迎和好评。她编辑的 《钢铁战线上的妇女们》 一书,由中国青年出版社于1956年出版。
战争年代,我的父母经历枪林弹雨、艰苦卓绝,但毫不退缩、勇往直前;解放以后,又致力于热情讴歌新中国发生的新变化,迅速反映各条战线的新成就、新风尚。我目睹他们勤奋工作的背影,心里非常感动。在1957年“反右”和后来“文革”中,爸爸妈妈都受到过不公正的对待,一度被迫离开了他们热爱的记者岗位,但他们坚信时间会证明自己。即使是在他们人生的“至暗时刻”,爸爸还是那么沉着,待人总是那么充满善意,妈妈也始终保持着她坚强、直率和坦诚的性格(就像她把名字中的“芳”改成“放”一样),分社的同志们称赞她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人”!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爸爸、妈妈获得彻底平反并恢复工作。爸爸重新走上分社领导岗位,妈妈虽年过60,仍然精力饱满地到新华社鞍山记者站采访、写作,直到离休。可惜的是,爸爸在1992年8月17日因突发心梗在沈阳逝世,享年仅71岁。
我1986年8月就出国求学、工作了,先在美国,后到法国。父亲辞世后,我几乎每年都回沈阳看望妈妈,也曾经陪着妈妈出国旅游,但毕竟我与母亲聚少离多。在那些日子里,分社的老同志和年轻的朋友给予妈妈很多关心、很好照顾,她的晚年是开心的、幸福的。在她百岁那年(2019年),新华社辽宁分社的同志为妈妈祝寿,她笑着给她的“娘家”写了一段心里话:“我是‘新华人’,新华社是我的家,和大家同舟共济数十载,这是我生命中永不褪色的记忆。祝新华社永久年轻,辉煌。”
2021年1月28日,妈妈因病抢救无效在沈阳辞世。那时疫情严重,我无法回国奔丧,妈妈的火化等事宜都由辽宁分社派人办理。我直到今年5月才得以与丈夫一起回国,处理父母骨灰落葬事宜。爸爸、妈妈都是南方人,从抗战初期就离开家乡参加革命,解放后又被组织派往东北工作,一直把回到家乡的愿望埋在心里。这次,按照父母的遗愿,我俩捧着父母的骨灰,妥善地安葬在苏州东山的杨湾公墓。
妈妈在我读书的时候送给我一个小娃娃,是个“不倒翁”。她说:你要学习小娃娃,永远“不倒”!这个小娃娃我一直都留着,鼓励我努力学习,自强自立,做一个对世界有益的人。现在它还放在我巴黎的家里、妈妈相片的边上。我敬佩我的父母,他们是我心中最明亮的星星,永远照耀着我的心、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