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7月13日,兖州解放。同年10月30日子夜时分,位于兖州闹市区的北海银行兖州支行内却响起了枪声,银行保管员高道行被枪杀,银行后院被人放火。案发后,时任兖州市公安局长朱礼泉带领副局长王鉴、侦查科长丁江、治安科长李传伦、审讯科长赵文卿及一批干警及时赶到现场,展开侦缉工作。
枪声打破寂静夜
北海银行兖州支行位于兖州市中心府河南岸,门前是繁华的东西大街,银行大院是一个三进院,先前是国民党守军的一个团指挥所,此时虽经战火但保存完好。院后的府河河水较深,是一道天然屏障。府河北侧不远处就是兖(州)济(宁)警备区司令部所在地。因此,银行选择这个位置相对安全。
朱礼泉带领公安干警来到银行后院案发现场。后院的分布是:北面是几间正房,西屋是二层小楼(行长住在楼上),东屋是伙房。正房门前有个大过廊,过廊的东间住有三人,即受害人高道行和黄培三、孙云亭两位银行员工。该房间兼作银行金库,一个大木橱存放北海币,一个大木箱存放银元。高、黄、孙三人兼作金库保卫,配两长一短三支枪。正房的中间一个卧室居住着两名银行会计。
高道行是被枪击而亡,头北脚南赤身仰卧在床上,盖着一条棉被。枪弹是从他的左眉打入,从后脑偏左部打出(未炸),子弹头掉落在枕头边,子弹壳崩落在东面窗台上,伤口发黑,为枪药所熏,系近距离开枪所致。
不畏浮云遮望眼
公安侦查人员紧锣密鼓地勘察现场、走访调查,紧张忙碌着。围观的群众私下议论,众说纷纭,但基本倾向认为是土匪作案,也有怀疑是敌特所为。
31日上午,朱礼泉局长把各路办案负责人召集到行长办公室汇总情况。
王鉴说,银行大院周围未找到可疑的足迹,大门二门紧关着,只在东墙邻家的猪栏内粪泥里发现火柴一盒,日本造盒子枪梭子一个,内有子弹7粒。银行两侧的邻居都没发现土匪踪影,也没听到异常动静。
李传伦说,起火点位于大过廊的中间及死者住的房门外,点燃的是谷草和旧桌凳,行长的楼梯下面放的是谷草和一捆高粱秸秆,刚点上火而未充分燃烧就被银行员工扑灭;两处的谷草均是从后面的柴火房里拿来的,如果是土匪放火制造混乱,那应该直接点燃柴火房更容易燃烧,为什么要抱着柴火分散点燃?放火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钱。
丁江说,死者是在熟睡中被人开枪打死的,没有搏斗的痕迹,屋门用铁丝缠绕着,凶手是从哪里进来的呢?干警徐义海补充道,据黄培三说凶手是从窗户上爬进来的,但爬进来几个人黄说不清。他为这事专门向孙云亭核实,孙说电线事先被剪断,灯打不亮了,黑灯瞎火没看清楚。丁江接着说,屋里住着三个成年男人,有人从窗户爬进来行凶都不知道,都睡死过去了?就算是土匪进来为何不抢钱,为何在高道行没有反应的情况下直接被打死?为何不打别人?
赵文卿说,从现场遗留的弹头和弹壳分析,行凶的枪支是日本造盒子手枪,巧合的是与死者的配枪一样,看伤口开枪距离很近,几乎是顶在头上打的……他分析死者很有可能是被自己的配枪打死的,能拿到其配枪的人应该是同宿舍的人。
大家的意见逐渐统一起来:银行一定是出了内鬼。于是,朱礼泉当即下令:限制银行所有人员外出,上自行长下至伙夫,一个不落地过筛,并指出黄培三、孙云亭二人有重大作案嫌疑。
广泛调查露端倪
经过有序地侦查询问,调查盘问的情况陆续汇总上来。
银行李会计说:当夜我正在熟睡中,忽听到有人喊:“着火了!”我一骨碌爬起来,冲过烟火弥漫的过廊,跑到金库南窗外,喊里面的人出来,接着黄培三、孙云亭二人从里面爬出来。黄培三说高道行死了,被土匪开枪打死了。我问黄培三土匪在哪里?黄说跑了。随后大家急着扑火搬东西,而黄培三竟要去开银行的两道大门,我当时心想这时候不应该开大门呀,于是大喊一声“不能开大门,千万别开”,及时制止了黄开大门。李会计还补充说,他看到近日行长常找黄培三谈话,30日早饭后黄又到行长办公室去了,出来时脸色很难看。
银行周会计说:我住在高道行的隔壁,听见了一声枪响,迅速起来,但没听到其他动静,也没看见人影,只见起火。我立即呼喊“起火了,快救火”,就和李会计一起救火了。
银行周行长反映:前几天我行曾少了北海币28万元,据同志们讲黄培三近来很有钱花,他的钱来路有问题。我就让副行长带人进行暗中调查,去了黄以前工作的单位、老家等地,调查组还没有回来,可能被黄培三觉察到了。周行长猜测黄培三放火是想灭口,然后携巨款逃到敌占区,或叛变投敌,或过有钱人生活,但他不明白黄培三为何要枪杀高道行,他俩平时关系还是不错的。
至此,所有证据都指向了黄培三。但朱局长强调说:我们不是国民党旧警察,我们要重证据,不能用“大刑伺候”的方法来办案。下一步的关键是要搞清黄培三的杀人动机,这样才能把此案办成铁案。
精心审讯用铁证
为把此案办成铁案,赵文卿先找了个国民党军遗弃、墙高沟深的地主大院,门口及四周均安排公安局武工队一个班把守,然后把黄培三、孙云亭二人带至这个大院里,又从审讯科抽出几名有经验的干警与黄培三、孙云亭住在一起,观察他俩的动向、收集他俩的言行。
孙云亭胆小怕事,进大院后处处谨小慎微,茶饭不思。一次黄培三偷偷地对孙云亭说:“老孙,死人口里无对词,这几天公安都问你啥?你都说了什么?人命关天,你可不能胡说八道。”孙没敢作答,匆匆走开。对话正巧被监视的干警听到。
经谈话了解,原来孙云亭是怕说不清,担心被冤枉。其实在案发当天夜里,孙云亭在熟睡中听到一声枪响,接着黄培三叫他起来,说有土匪从窗外打枪。他急忙爬起来拉电灯开关,灯不亮。黄培三说:“笨蛋,电线早被土匪割断了。”他赶紧摸枪,持枪倚门旁准备射击。他和黄培三的配枪都是步枪。他拉枪栓上膛,但拉了几次都拉不动。这时他发现黄培三穿着棉裤持枪站在他背后,动作怪异,他忙说:“注意你的枪口,别对着我……你动作真快,棉裤都穿好了。”黄培三说他拉肚子,为了方便没脱裤子。孙云亭还说,他从门缝中看见外面已起火,但没看见可疑人影。他是天亮后才发现枪被人动了手脚。孙云亭还说,黄培三睡的是钢丝床,一动就响,但那天枪响后他没有听到黄的床响,而且他一睁眼就看见黄培三打手电找东西,如果有土匪他还敢打手电吗?所以他也认为黄培三的行为很反常。
而黄培三自从进了大院后,有时故作镇静,暗中观察值守的武工队员;有时心烦意乱,抓耳挠腮,心事重重。干警多次提审黄培三,他的供词前言不搭后语,破绽百出。
在掌握大量证据的前提下,干警们决定摊牌了。“黄培三,案发后,你裤子和军装上喷溅的血迹哪来的?”干警出示他当天穿过的衣服,经化验血型与死者吻合。黄培三“啊”了一声,便低头不语,头上的汗珠吧啦吧啦直往下掉。“黄培三,你多次声称肚子拉稀,每天大便好几次,你都是在哪里大便的?”干警问道。“嗯,在银行的厕所里呀。”黄培三不假思索地回答。“案发当天,为了证实你是否说假话,我们检查了银行厕所的茅坑,没有发现粪便,显然‘拉肚子’是你编的假话……”
干警们接着又出示相关证据:“你看这个包裹北海币的手绢,是你的吧,还有你用的火柴……”此时的黄培三浑身直打哆嗦,向干警讨烟吸,一连吸了好几支,然后抬起头来缓缓地说:“我交代,我该死,我对不起老高(道行)。”在证据面前,他供认了杀人纵火的犯罪事实。
好心帮教惹杀身
黄培三时年21岁,1944年参加民兵,1945年7月入党,因上过学会记账,被调入北海银行任记账员。孟良崮战役结束后,他参与打扫战场,在登记收缴战利品时,私藏贪污了一个金戒指,换了北海币20多万元用于挥霍享乐,从此染上了恶习。此案发生的前几天,有市民在北海银行兖州支行附近墙缝旮旯里捡到了用手绢包裹的15万元北海币,并送交到银行。银行一查账发现少了28万元北海币。
高道行认识那个包钱的手绢是黄培三的,便私下问:“小黄,包钱的手绢是你的,钱是你拿的吧?你还年轻,把钱交出来向行长承认错误,争取减轻处分……”黄培三死活不承认,并警告高道行不要多管闲事。可高道行总认为黄培三还年轻,应该教育挽救,一有空就对其规劝说服。可黄培三不为所动,并发现高道行最近经常到行长的楼上去,此后行长便找他谈话,还暗中派人调查他。他认为是高道行告的密,因此对高怀恨在心,产生杀人灭口的念头。
经过几天策划后,他便付诸行动,事先将孙云亭的枪支做了手脚。当天夜里,他见同室高、孙二人熟睡后,以“拉肚子”为由穿上衣服,从窗户爬进爬出往返多次,割断电线,抱柴火放火,用铁丝封门,伪造匪特抢劫、杀人、纵火的假象。点着火后,他迅速从窗户爬进来,拉开抽屉摸出高道行的手枪,朝高的头部开了一枪。他准备趁大家救火开大门逃跑时,被李会计制止。在警察到达前,他趁人不注意将枪梭子、火柴扔进东邻猪栏里,将手枪扔到府河里。警察来了大门打开后,他趁乱出去想到藏款的地点取款,但银行外围已经被大批警察、武工队员封锁,携款逃跑计划没有得逞。
黄培三监守自盗的28万元分两处藏匿,一处15万已被人发现送交银行,另一处根据他提供的地点起获。至此,此案真相大白。1949年7月20日,上级核准,决定对黄培三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7月26日滋阳县政府召开公审大会,会后黄培三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孙云亭胆小怕事,听到枪响,知道黄培三在行凶,但害怕引火烧身,知情未报;不过收审后能积极配合,提供线索,被无罪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