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麻青青

　　　
　　1958年，我在驻守厦门的陆军第九十三师司令部当作训参谋。当时，军委有指示，凡没有在连队里当过兵的机关干部，要分批下连队补上当兵这一课。组织上安排我去前沿担负守备任务的一线连队去当兵。我所在连队的防区内有两个哨所，哨所周围遍栽剑麻。剑麻常年青青，四季不凋，可伪装阵地，也是天然的防步兵障碍物。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同江西籍的新战士余凯上深夜1点钟的那班岗。站上哨位，只听得海浪咆哮若撞击海岸，发出震耳的“咣咣”声，后山上的树，被大风屡屡吹折树枝。“咔咔”作响，对面的金门岛和大担、二担岛上一片漆黑。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紧，我们虽然身披雨衣，军装还是被淋湿了，海风一吹，冷得浑身发抖。
　　我问余凯：“小余，天这么黑，风雨这么大，害怕吗?”余凯来自井冈山根据地，当兵前还从未见过大海。他第一次远离家乡，远离父母，在这样的风雨之夜站岗，我担心他是否会害怕。小余爽快地回答我说：“同老兵一起站岗，不怕。”连队里的战士们，不管是当年入伍的新兵，还是超期服役的老战士。他们都不叫我名。而亲呢地称呼我“老兵”。
　　不一会儿，哨位积水，我们的小腿已浸在水中。我对余凯说：“今晚气候恶劣，从海上来的小股敌人偷袭和水鬼摸哨的可能性不大，我们应把注意力放在两侧和身后。“过了一会儿，余凯突然高呼发问：“谁？口令！”来人回答了口令后，摸黑走上哨位，原来是连长。连队里有个制度，干部每晚都要带班、查哨，连长是冒着风雨查哨来了。这次下连当兵，对我了解战士，了解连队工作，树立机关工作立足连队为连队服务，有了更为实际的体会。
　　第二天天明起床，已是雨过天晴阳光明媚。经过一夜风雨的洗劫，战士们为美化环境在阵地上栽的花花草草，头天还是遍地鲜花，姹紫妍红。眼下却已是满地残花败叶，一片狼藉，就连山坡上那根深叶茂的相思树与小叶桉，也被风雨打得枝断叶落，一派惨状。唯独阵地上的剑麻，依然在朝阳里傲然挺立，那苍翠欲滴的叶片，经过风雨的冲洗，显得更加苍劲挺拔。
　　清扫阵地时，余凯对我说：“老兵，你看那许多花，昨天还开得好好的，现在全完了。只有剑麻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儿。”我说：“这些花草中，还是剑麻最有骨气，令人钦佩，作为一个革命战士，多么需要有剑麻那样的顽强意志和坚定性格。经得起艰苦环境的磨练。”话是对小余说的，也是对我自己说的。
　　当兵结束后，我又回到了机关。在下连队的那些日子里，我同余凯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我们师机关在厦门市区，余凯有事来到市里，总要来看我。他是个十分优秀的战士，军事技术很过硬，凡师里组织的军事考核或比武竞赛，他们的团队里，常有余凯参加。而且多次拿到名次，得过奖，为团里争了光。服役期满，余凯被提干当了排长。不久，他奉调到团作训股当参谋。经过军事院校深造，他后来成为一名称职的指挥员，挑起了领导工作的重担。
　　在组织上决定我退休后的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余凯特地来看我，还给我带来了一棵他自己培植的盆栽剑麻。他说他爱剑麻，四季常青，顽强刚直。能激励人奋发向上。
　　1990年，我回原籍把余凯同志送给我的那盆剑麻带了回来。伴我安度晚年。岁月悠悠，如今，10年过去了，余凯送我的那盆剑麻盆土换了好几回，根部的新苗也已发了好几茬，那青翠挺拔的风姿依然如故。看到它，我便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在厦门部队的生活，想起在海防前线下连队的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