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男儿黄显声（五）

　　
　　我要光明磊落地出去
　　息烽集中营的生产活动搞起来了，产生了一定的经济效益。周养浩越来越知道黄显声是不可多得之人。他对黄显声的德行和才能了解越多也就越清楚，如果黄显声能转变为自己的顶头上司戴笠服务，他周养浩就立下了大功。周养浩明白，要赢得黄显声的心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为此，在一段时间里他每天早晨与黄显声一起去骑马。他们往往骑到较远的地方，有时还到了集中营以外的地区，贵阳便是黄显声常去的地方。周养浩甚至还发给黄显声一把手枪，让他在牢外办事时，带在身边。这些超过常情常理的优待，一方面可以看作周养浩在黄显声身上确实下了很大的功夫，另一方面也足以说明周养浩对黄显声的为人行事，有很大把握。
　　一天下午，黄显声骑马外出，碰到了他的旧部刘某。刘某是当时驻贵州辎重兵团的营长，他见到黄显声独自一人出来，又惊又喜地说：“我在此等候多日，就是为了能碰到今天这样的机会。”他要黄显声弃马上车，到他的营部换上士兵衣服，然后再设法逃走。但是黄显声放弃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仍回到了息烽。那天晚上，黄显声见到因积极组建抗日宣传队从事抗日宣传而被捕，当时也囚于息烽集中营的进步学生黄彤光。他将下午在外碰到刘某的事儿告诉了她。黄彤光不理解地问：“你怎么不走呢？”黄显声说：“我一个人走掉，会影响很多人。目前我们这些‘修养人’的活动范围好不容易放宽了些，我一走，必然又要全部被锁在牢房里，我于心何忍？”黄显声紧接着又说：“抗战必胜，胜利后必有大赦，到那时候我可以和张汉卿先生一同恢复自由。在汉卿得势之时，我们曾在一起共过幸福；在先生失势之时，能够分担一点他的愁苦，我以为这是我一生无上的光荣。文天祥身陷图圈，胸中尚有浩然正气，我辈不能不如古人。”
　　1944年冬，日寇打到贵州独山，逼近息烽。国民党政府出于战争的考虑，拟释放一批“犯人”。军统头子戴笠亲自来到息烽。按以往的惯例，戴笠每次到集中营，都要亲自传讯几个人，被传见者，一般都会被释放出狱，也有一些人被处死。对于多数“修养人”来说，自然是凶多吉少。这次戴笠来息烽后，立刻向周养浩布置，要分批与“修养人”谈话，并向周养浩了解一些人的情况。在谈到黄显声时，戴笠说：“现在正是我急需用人之际，黄显声这一向如何？我让你厚待他，他有无知遇之感？”周养浩明知道黄显声一如既往，就模棱两可地说：“这个黄将军，有才有义，确实人才难得。”戴笠边思索边说：“像黄显声将军这样有骨气的中国人，我也对他敬佩三分，只要他肯出来做事，必重用他。”周养浩听了戴笠的话，找了个机会暗示黄显声说：“戴老板此次前来，可能有借重之处，机会难得。你要好自为之。“黄显声笑笑说：“多谢好意。”果然，戴笠提出要找谈话的第一批人中就有黄显声。
　　戴签对黄显声说：“黄将军，我很敬重你的为人。如今日寇猖狂，我想请黄将军助戴某一臂之力将日本人赶出中国，这一条黄将军不会有意见吧！”黄显声正色说：“打日本人，我当然没有意见。汉卿不就是为了要打日本，谋求中国的统一，才被蒋委员长扣押起来的……”戴笠赶紧打断了他的话说：“我这次来，就是希望你能不计前嫌与我们携手打日本，别的我不敢说，只要你愿为军统工作，我不但会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而且一定会委以重任，使将军有再度报效国家的机会。"黄显声目光炯炯地朝他看了一眼，不发一声。戴笠进一步说：“黄将军，我知道你一向是以国家为重的人，但是，如果你连自己的生命都难以保全，又如何报效国家呢？你是主张抗日的，我也是主张抗日的，既如此，又有什么走不到一起来呢？”紧接着戴笠又说了一番让黄显声出来工作的条件。等他把话说完，黄显声问他：“汉卿释放了没有？”戴笠一听，便不作声了。黄显声又说：“如果张副司令尚未自由，我出去工作恐不合适。汉卿不出去，我是不出去的，汉卿多时出去，我也多时出去！”
　　谈话就这样结束了，戴笠望着黄显声出门的背影十分气恼。这时，周养浩正好想探问一下谈话的结果，戴笠冷笑着说：“难得他对张学良如此痴情，戴某只好成全他了！事后，黄显声对黄彤光说：“戴笠正在活动想当海军部长，急需用人，想要我出去。我渴望自由，但不愿意给他们卖命，更不能答应他们的条件。看来我现在是出不去了！”黄形光告诉他说：“你这事儿难友们都知道了，不少人为你可惜。这可是干载难逢的机会啊！”黄显声听了，神情严肃地说：“戴笠算个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一条走狗。你想，我能去做走狗的狗吗？”
　　1944年12月，黄彤光获释。为营救黄显声出狱，她四处托人到武汉、上海、南京等地活动。过了一些时间，国民党保密局有人告诉黄彤光说，保密局呈送的释放黄显声的函送到蒋介石处，蒋亲笔批示：“缓放。”黄彤光一听，知道事情毫无挽回余地，十分懊丧。
　　黄彤光回到重庆，黄显声等人其时已从渣滓洞转移白公馆拘禁。一天，白公馆看守长罗焕德将黄显声、王起凤等人带到自己家中。那天，黄彤光也在场，找了个机会，她急不可待地向黄显声谈起了营救他的计划：由于抗日战争胜利，保密局由重庆迁往南京，一切尚未就绪，内部很乱，时任国民党保密局司法科科长的罗起凤想乘这一机会，用司法科的名义发函给白公馆，要他们释放黄显声。他们准备让黄显声出来后立即飞往香港，罗起凤自己也离开保密局去香港。那时，重庆飞香港的机票特别吃紧，要经航检所审核盖章后才能买。为了营救黄显声，黄彤光想方设法克服了种种困难，弄到了去香港的飞机票。
　　黄显声紧锁眉头仔细听完了她的这一番话，半晌才逐字逐句地说：“罗起凤是一番好意，你们都是一番好意。”黄彤光焦急地说：“只要你同意.--我即写信通知罗起凤。我们都安排好了，万无一失，只要你答应就行。”黄显声沉思良久，望着黄彤光说：“我爱国本来就没有什么罪，要是这样一走，他们就会颠倒黑白，甚至还会连累其他难友。我没有罪，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逃出去？我要光明磊落地出去。你告诉老罗，这事不能做，不可！“黄彤光听了，又急又气。黄显声又说：“他们偷偷摸摸地把我关起来，就得明明白白地把我放出去，要他们向天下人讲清楚了，我才能走！”黄彤光说：“如果他们肯明明白白地放你出去，早就办了，还等到现在？”见他如此执着，黄彤光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十分沮丧地写信告诉罗起凤放弃了这个营救方案。黄显声又一次放弃了求生的机会。他考虑的不是怎么去争取活，他考虑的是，无论死还是活，都不能违背自己做人的大原则。黄显声在白公馆时，还认识了王凤起等六个国民党的青年军官。他们都因对当局的某些政见有分歧而被捕，这时正处于人生的十字路口，希望黄显声这位东北军前辈能给予指点帮助。一天，黄显声乘没人时，将王凤起找来，给他一包东西，叮嘱他在没有其他人时才能打开。王凤起回到自己的房间，拆开包一看，不禁惊呼：“黄将军神了！”其他五人也伸过头来看，原来纸包里是《新民主主义论》、《论联合政府》、《论持久战》和《唯物辩证法》。几个人正在惊叹黄将军神通广大之际，黄将军进来了。“你怎么弄到的？”大家问。他只是说：“想办法弄到的。”他还再三叮嘱说：“你们看的时候，千万别让看守撞到。要是让他们见到你们在看这些书，是要杀头的。”王凤起等六人坐牢好几年，从未有人像黄显声这样冒着生命危险关心他们的进步，使他们十分感动。他们在感动和敬佩之余，忍不住说：“黄先生你这样大的岁数了，还有这样高的学习兴趣和追求真理的迫切意愿，并积极地宣传共产党好，怪不得蒋介石不放您出去呢！”黄显声一听，爽朗地笑了：“我与你们相处，大家真诚相待，凭着我们在一起共患难的友情，如果我认清了光明大道而不介绍给朋友，那还算什么朋友？我坐牢多年，对自己的人生有机会总结。我过去参加军阀战争，也做过不少错事。你们年轻有为，望早些认清道路，如果以后有一天你们能出去，一定要好好干一番事业。”接着，黄显声又严肃地提到了“死”。他说：“朝闻道夕死可也，用这句话形容共产党朋友们就义时的精神，再恰当也没有了。我坐了将近十年的牢，才真正看到人能站在人的本位上去死，罗世文、车耀先视死如归，不简单啊！他们这样优秀的人物，为什么能够泰然地从容就义？就是因为他们为了进步、为了正义，对真理有足够的认识。你们出牢以后，千万别再跟蒋介石鬼混了！“这六位青年军官，经黄显声、宋绮云等难友多次点拨，政治上有了明显的进步。他们六个人出狱后，都为解放战争的胜利作出了一定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