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7期●征战纪事●

始终坚持在苏中抗日前哨阵地

——忆汤园地区反“清乡”斗争

作者:陈惠文(陈浩)口述顾斌整理

    
  抗日战争时期,苏中四分区(通如海启)军民在反“清乡”斗争中,经受住了一场极其残酷的生与死、血与火的考验。我当时是如东县汤园区区委书记,在上级党的领导下和汤园人民生死与共,始终坚持在苏中根据地这块前哨阵地上,直到取得反“清乡”斗争的胜利。
  汤园——“苏中的乌克兰”
  汤园地处如东县西南部,在双甸、岔河以南,丁堰、白蒲、马塘和石港之间,四周有串场河、运盐河环绕;沿河西线为南北向的(南)通如(皋)公路,北线为东西向的如(皋)掘(港)公路,方圆50余华里,属平原河网地区,大小沟渠纵横交错,人口稠密,盛产水稻和棉花,旱涝保收,素为鱼米之乡。其中心有个名叫汤家园的小集镇。1941年春夏,我们来此开辟根据地,建立了农抗会、民兵组织和党支部。经过发动群众,实行二五减租,并在荡田地区帮助窑工开荒种地,改善了农民生活,促进了根据地的发展。新四军一师师部、老一团、分区七团以及邻近之三分区的独立团,均曾在战斗间隙来此休整。江南北上的过往干部都夸这里的大米“香喷喷,不用菜,一气吃两碗”。1942年,北部地区干旱欠收,我们组织浩浩荡荡的群众运粮队给予支援。由此,汤园地区被誉为“苏中的乌克兰”。
  反“清乡”前的抗日斗争
  日伪于1941年8月13日就向我抗日根据地开始了大“扫荡”,占领了双甸、岔河、马塘等大小市镇,增筑据点。原分工领导双甸、岔河地区工作的县委胡涛同志,遭遇敌人英勇牺牲。当时汤园地区以东的孙窑、石港和南面的刘桥也被敌人占驻,周边的市镇均成为敌人的据点,使汤园地区成为在敌人包围中的小块游击区。为了有利于开展对敌斗争,县委决定位于双甸、岔河河南的汤园地区成立河南区委,任命我为区委书记,由从江南“清乡”区过来的姚家●同志代表县委指导帮助工作。我们鉴于当时形势,迫切需要掌握武装。我们把原工作队留下的5条枪拿出来,由姚、我、民运干部马云龙、江浪和陈皋5人,加上岔河镇撒下来的工人党员余俊太及当地农民党员丛玉生组成了7个人的游击小组。为了震慑敌人,白天当小股敌人下乡抢粮、抢鸡、抢猪牛羊时,我们便立即截击追堵,把敌人被迫丢弃的东西交还群众;夜间,我们则潜入到岔河镇敌人碉堡下佯攻。这样搞了几次,敌人白天就不敢三三两两下乡抓人抢东西了。群众利益得到了保护,对我们更亲了,他们互相转告,说是“新四军老七团回来了”。在群众的支持下,我们如鱼得水,扩大了活动范围,挺进到边缘地区向群众做宣传工作,联系积极分子,打击汉奸伪政权。随着斗争的深入,游击小组也迅速扩大到五六十人。我们把分区七团原来在汤园地区活动时埋伏的多余步枪取了出来,成立了河南游击大队,由马云龙任队长,我任教导员。游击大队建立之后,为保卫边区群众利益,我们开展了反伪化斗争,逐渐形成能独立坚持斗争的游击区。这样一来,敌据点附近的伪乡保长都乖乖地把公粮交给我区政府。我们根据群众的检举,在汤家园召开群众大会,镇压了敌情报员,剪除造谣惑众的根子,中心地带渐趋稳定。
  1942年,我与姚家●同志一度调到如皋西南分县委工作,姚任书记,我任组织部长并仍兼任河南游击大队教导员。
  准备反“清乡”
  1943年初,日伪准备对苏中进行“清乡”,妄图消灭我抗日根据地。为了进行反“清乡”斗争,县委决定我回到河南地区任区委书记,在以后扩大调整区划时,又决定我兼任区长。为做好反“清乡”的准备工作,我日夜巡回于各乡,首先在支部党员中进行形势和加强党性、气节的教育,分析敌我态势和坚持斗争的有利条件,以坚定斗争的决心和信心,并联系实际,密切注意可疑分子动向,加强支部活动的保密措施,明确要大家贯彻以公开武装斗争为主的方针,坚持原地斗争;其次在各乡建立起民兵大队,支部掌握武装,支部书记任民兵大队长,各乡民兵大队建有三到五人的民兵基干队,由大队长直接掌握;再则依靠群众性的游击战,锄奸反伪化。同时还召开各种会议,进行反“清乡”的思想动员。边缘地区各乡则以隐蔽斗争为主,建立乙种组织。在思想动员、组织落实和武装建设的基础上,开展了改造地形的活动,拆桥破路,在河沟里筑暗坝,以阻敌前进,便于民兵阻击和群众转移。
  我们的武器主要依靠自己打造的大刀、长矛和小插子(匕首,民兵称为“五号驳壳枪”),基干队有三四条步枪。作为区主要武装的区游击连只有两个班、10 余条步枪,每条枪配有4发子弹,每个战士配有两颗手榴弹。虽然敌我力量悬殊,但是我们密切依靠群众,熟悉地形地物,有充足的信心和决心与敌人斗到底!
  破敌“军事清乡”
  1943年4月1日,敌人从白蒲、丁堰、双甸、岔河、潮桥和马塘等大小据点纷纷出动,水陆并进,向我汤园中心地带分进合击。当时我带领区游击连在汤园东部的杨曹乡活动,正处于敌人的包围圈里。夜间,各路敌人点火为号,相互喊话。在我们周围可看到东一堆火、西一堆火,可听到日本鬼子叽哩哇啦,到处是火光,到处是敌人。我们驾着小船沉着地在河沟、呆圩之间穿行,在穿插中两次遭遇单个行动的敌特,都被我们抓获,用小插子捅了,随即转移。
  本着“敌进我退"的原则,我们向靠近潮桥、岔河敌据点的边区方向突围,跳出了敌人合击圈,在草荡边休息下来。在敌人合击圈外围活动了5天,我们得到情报,敌人已向东南方向“扫荡”,便随即回头进入汤园。
  这次敌人分成若干小股在各小包围圈内穿梭拉篦,在田里篦梳搜索,在群众家里翻箱倒柜,有的把马桶倒翻,有的挖地三尺,其明显的目的是竭泽而鱼,企图搜索我干部、民兵、武器和武装人员。由于我们做了充分准备,干部、民兵均已转移到合围圈外行动,敌人一无所获。我们又从分区得到信息,得知敌人这次集中号称有江南“清乡”经验的小林师团和伪军总数共1.2万余人,配合情报特工人员,从汤园地区开始向东南横扫,即为日伪所谓的第一期“军事清乡”。由于我军民早已作好准备,主力已先期转移,致使敌人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火烧“竹篱笆”
  我们研究了敌情,了解到敌人的“军事清乡”仅是开始,估计敌人很快会进驻我中心地区构筑据点。果然,敌人在大举“扫荡”扑空后,便集中器材物资,从南通天生港至丁堰、马塘、掘港,沿运盐河和串场河公路一线构筑封锁篱笆,在我中心地区进驻据点,推行伪化。
  敌人在当年5月份完成构筑封锁篱笆,我们即以反封锁作为重点战斗任务,积极组织民兵破拆竹篱笆。开始时群众因沿线敌人常派部队巡逻,对竹篱笆感到害怕,认为“敌人势头不小”。我们就以民兵基干队为骨干组织好群众力量,在夜间渡河,由区队掩护向两侧敌据点方向警戒,一到篱笆前,挖的挖,拆的拆,将竹篱笆稀里哗啦拉倒一大片;把电线杆放倒,将电线拉掉,能用的就捆札起来带走,拆不掉带不走的就在上风放把火,烧得噼里啪啦一片火红。敌人躲在据点里,只打枪不敢出来。第二天,敌人出来四处抓民夫修补。我们拆一次,敌人要修好几天。群众摸到敌人的脾气,胆子就大了。以后有民兵基干队掩护,群众就参加破拆,拆了竹子自己派用场。这样一来,敌人的篱笆越补越稀,人都能钻过去。群众说:“敌人竹篱笆挡不住新四军,也挡不住老百姓,做做样子的。”“要用蛮方便,顺手拔一根。”7月1日,全分区发动沿封锁线各地群众,进行了彻底的全线破击,沿线百余里火光烛天,宣告了敌人“三个月完成军事清乡”计划的破灭。
  锄奸反伪化
  敌人在进驻汤家园构筑据点后,也在构筑一条政治“竹篱笆”。这就是强迫推行伪化和保甲制。但是,要编保甲、摊捐、征粮,没人替他们干;任命伪乡保长,没人愿意当。我基干队经常在据点周围活动,敌人开会召集不起来。他们恼羞成怒,便派人四处抓人,强迫指派伪保长。我们乘机让事先定好的灰色面目的党员去当伪保长,以便进出据点,掌握敌动态,内外结合,进行多样化斗争。敌人没法子,找了一个姓花的当伪乡长,住在据点内,帮助敌人发号施令。此人死心塌地为虎作伥,危害群众,我们决心锄掉他。有一天,我们掌握到这个伪乡长要在某日做生日,各伪保长要送礼祝寿。于是我们决定利用这一机会,由汤园北面的民兵中队长朱瑶甫同志带领民兵,化装混入据点,冲进伪乡长家,将其活捉,拖出据点枪毙了。敌据点内一片惊慌混乱,打了一阵枪,都说新四军神出鬼没。以后再没有人敢当伪乡长了,敌人不得已又任命一外乡人当伪乡长。但此人躲在据点里不敢出来。就此敌人推行的所谓“政治清乡”也遭到失败。
  智取敌机枪
  在这一时期的斗争中,为了加强武装,我们千方百计从敌人那里搞武器。民兵中队长朱瑶甫同志,得悉民兵排长党员朱少卿有个本家兄弟在“清乡”圈外的丰利据点当伪军连长,这部分伪军属陈泰运的税警团,武器装备精良。于是我们就派朱少卿投奔丰利敌据点去当兵,伺机拖枪回家。朱少卿到丰利当兵后,发饷就请客,和一些伪军混熟了,乘机试探摸底。他了解到一班长一心想发“洋财”,认为缩在据点里没有油水,就鼓动他拉出队伍去活动。5月的一个夜里,由朱少卿带路,便将这个班带到汤园北边,找到朱瑶甫。朱瑶甫自称伪乡长,杀鸡宰猪,殷勤劝酒,把这班伪军灌得酩酊大醉,随即由事先布置好的民兵基干队摸了岗哨,把这个班的9条步枪和一挺机枪全部缴械。伪军班长反抗被打死,其余不愿留下的伪军发钱粮放他们回家。这次缴获的意大利造步枪,每条枪配有百余发子弹;捷克式机枪,有四百来发子弹,全是曳光弹。基干队民兵欢天喜地,用缴获的武器武装了自己,经常活跃在汤园据点周围,相机打击敌人。有时敌人出动,我基干队的机枪要一个点射,敌人以为有新四军主力,就慌忙缩回去了。基干队的活动有力地支援了反伪化斗争。至7月7日,汤园据点的敌人夹着尾巴撤回岔河。
  一百二十天反合围
  9月,屡遭失败的敌人以百倍的疯狂进行“延期清乡”,再次进驻汤家园。此次敌人接受教训,由投敌的原国民党白蒲区党部负责人朱开治任马塘“清乡”特署主任,其弟朱开聪任“清乡”警察大队长。朱家兄弟对汤园地区情况熟悉,与当地原国民党员、地方封建势力关系密切,开始他们即策动了曾任我方白蒲区长的国民党员、小地主花介眉叛变,为其充当狗头军师。他们串通其他一些顽固地主、国民党员、地痞土匪,加强特务活动,常以机动队夜间远道奔袭,有目标地包抄我基干队民兵,造成了我民兵骨干的重大牺牲。党员民兵中队长张柏生、民兵排长朱少卿、机枪手郑大个儿等均遭敌人枪杀。敌人叫器:“凡通风报信抓到陈惠文的奖赏十万元;杀死陈惠文以头来报的奖赏二十万元。”
  斗争极其艰苦,我们带领民兵、干部和积极分子集中行动,频繁转移,以保存有生力量。同时将区委活动中心转移到汤园东面的杨曹乡,以此作为基础,推动面上的斗争,继续坚守河南汤园地区的反“清乡”阵地。
  杨曹乡水网密布,河沟纵横,道路迂回曲折,地形复杂,以窑工、贫农为骨干力量的群众和民兵组织比较坚强,与北边元兴乡组成联防。元兴乡乡长陆思良,虽属上层人士,但坚持民族气节,赞同我团结抗日主张,坚决不当汉奸。通过他,我们团结了一批上层人士。对通敌分子,我们区别情况加以镇压或控制。在敌潮桥据点,我们布置内线情报人员,及时掌握敌情动态,因此使杨曹乡成为敌据点眼皮下我隐蔽的斗争堡垒。9月以后,敌人以杨曹乡为合击中心,自各据点频繁出击,化装成便衣,水陆并行,分进合击。在敌人对杨曹乡反复“清剿”合击长达120天的日子里,无论白天黑夜、刮风下雨,我们在桥口路边都有民兵隐蔽放哨,随时把敌情动态传送到基干队和区队,使我们掌握了主动,迂回穿插,保全了自己的力量。同时我们也主动出击,利用地形相机打击小股敌人,致使敌人每每扑空,反而不时遭我突袭,被动挨打。潮桥据点的伪军唉声叹气地说:“宁过九条江,不到杨曹乡。”
  从敌我兵力对比看,终究是敌强我弱。我们不得不频繁穿插于合击圈内外,不断突破敌人的包围,白天吃不上饭,晚上得不到休息。在抗击敌人对杨曹乡不断“清剿”合围的严峻斗争中,我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区委钱勃、杨曹乡民兵队长顾茂湘、区财粮主任苏琳等同志,在遭遇敌人或遭敌突袭中英勇牺牲。区委沙西林同志则在坚持斗争中积劳成疾而病故。1944年 1月下旬的一个晚上,当时我正患疟疾,发高烧,咳嗽咯血,获悉敌人将于次日合击杨曹乡,我立即带领区队向南转移,在金家庄以东一个水套子地区隐蔽宿营。次日拂晓,我们遭敌从横港桥出动的机动“清乡”队从西、南两路合围。在突围战斗中,区队伤亡8位同志。我连续游过9条河,冲破敌人的围堵追击,才幸免于难。
  1944年2月,如皋县委朱溪东同志来传达地委决定,把汤园地区和南通的通西地区合并建立通如工委,以加强该地区反“清乡”斗争的领导,并由南通和如东两县警卫团派出3个班,配备3挺机枪充实我区队,加强武装斗争的力量。这样就改变了汤园地区敌我斗争态势。我们不断主动出击,震慑敌伪,鼓舞群众斗志。7月份青纱帐起来时,我们开展了反据点斗争。到夏秋季,在主力外线支援下,全分区军民展开全面反击,拔除敌人据点,日伪的“清乡”阴谋彻底破产。
  顾斌注:陈惠文(陈浩)同志已离开我们,反“清乡”斗争亦时隔六十年。回忆过去,展望未来,我们这些幸存者和后来人,唯有不忘艰苦年代和牺牲的先辈,加倍努力把我们的祖国建设得更强大,才能保障我国人民的和平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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