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将相和”许志远与盛子瑾互相仇恨由来已久。盛许两家的部下三天一交手、五天一闹哄,大打狠打随时都可能出现,闹得皖东北大地鸡犬不宁。
张爱萍心想,不能再让他们继续闹腾下去了,尽管是“狗咬狗一嘴毛”,但受害的是老百姓,受影响的是皖东北的抗日斗争。怎么来化解他们的矛盾呢?怎么能把这两个人都拉到抗日阵线上来呢?他猛地想到了“鸿门宴”,不禁哑然失笑,扮个项伯的角色吧,但愿不要杀出个项庄来。于是就去找江上青商量。江上青连声称赞,并一起研究了行动计划。然后,他又找到盛子瑾,说了自己的想法。
盛子瑾说:“不干。这个地痞瞧不起我,处处给我设绊子放暗箭,我与他不共戴天。
张爱萍说:“那是你们结怨太深,而究其原因是他对你不了解,需要让他了解你。你捐弃前嫌,主动同他携手抗日,更说明你是真正的抗日,同时也体现了你博大的胸怀。”
“你的意思是同他谈谈?”
“同他谈谈。首先派一个人去说服他。
“派谁去?”
“我去。”
“你去?你亲自去!?”
“有什么不可以?我同他见过一”面,这是有利因素;鉴于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派我去更说明你对此事的重视,也就不能不引起他的重视。”
“可是,”盛子瑾流露出明显的担心,“不知你想过没有,也正因为我们这种关系,他能不仇恨你吗?
这个地痞是什么都能干出来的!”
“没有关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他那里大不了是个狗窝罢了。”
“哎呀,那真是辛苦你了!”
果然,未出盛子瑾所料,许志远见到张爱萍的第一句话就是硬邦邦、恶狠狠的:“你来干什么?”
“我来应约呀!”
“应约?”
“上次途经贵府时,许司令不是再三约我再来吗?我也答应要来看你的嘛!看来,你不欢迎,那就只好告辞了。”张爱萍说着转身就走。
“哎,别别别!”许志远赶忙拉住张爱萍,“怪我失礼!怪我失礼!”
许志远请张爱萍坐定后,一股气恼加委屈涌上心头:“你知道我是个粗人,心里有两个不说一个半。盛子瑾他是什么东西?一个假装正经笑里藏刀削尖脑袋往上爬的官迷儿……”
“哎”,张爱萍不能不截住这股一任喷涌的浊流,“你对我们不了解。”
“怎么不了解?”许志远眼睛顿时瞪了起来。
“盛子瑾他三番两次向我们表示抗日的愿望,捐粮、捐款又出人,帮助我们筹建八路军、新四军驻皖东北办事处,还派出支队伍协助八路军参加战斗。这些行动不能不说是抗日的呀!而国共两党的抗战协议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要捐弃前嫌,一切为了抗日。
尽管他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作为我们——共产党的代表,总还要看他抗日的一面呀!”张爱萍笑了笑,声音变得和缓轻松起来,“你离半城不是千里之遥吧?我怎么没听说你要找我们谈谈抗日的打算呢?”
“啊?……”许志远对这缓中有急、轻中有重、柔中有刚的“突然袭击”招架不住了,顿时张口结舌。
“当然了,你很忙,你忙着县里的政务。再加上你与盛专员的不睦,你不愿意到那边去走一走,这也是可以理解可以原谅的。”
“是呀,是呀,”许志远顺着梯子下台,“我看到姓盛的就头疼。”
“哎,还不能这么说。我这次来呀,就想和你商量一下,我们怎样携起手来共同对敌……”
“噢噢,听听你的高见?”许志远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你拿出姿态,和盛子瑾坐在一起谈一谈……”
“什么?和他谈一谈?让我的二八匣子和他谈一谈差不多!”
“看来,这一点你真不如盛子瑾。”张爱萍故意流露出失望的语气,“许司令,恕我直言,对一位将军来说,勇可贵,但智不可缺。有时候的退一步正是为了进两步。暂时的忍让,往往是成功的契机。”
许志远静静地听着。
张爱萍继续说:“当然了,你们有多年的积怨,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依我之见,大敌当前,你又深得上峰的信任,还是拿出个姿态来,一来表示出你对抗日的诚意,二来也体现出你的大度。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什么时间?”
“事不宜迟,我们就定在明天,地点在你们两家的中心点张大路镇,上午9时,我在镇上恭候。
……
翌日上午,八路军苏鲁豫支队一大队随着东升的太阳来到了张大路镇,在镇的两头布上岗哨,并对会谈场地有关地点进行了检查,然后又按照张爱萍的部署,将岗哨隐蔽在村里村外的有关部位。
许志远、盛子瑾都还准时。他们各自带着卫队几乎同时到达了张大路镇的东西两头,也同时受到一位腰系短枪的八路军军人礼貌的迎接:“对不起司令,张处长安排,请把你的卫队留在村外树林里休息,你和你的副官请进!
东头盛子瑾比西头许志远答应得痛快。许志远拧了拧脑袋,寻思了一下也还是照办了。
会谈开始,左边坐着盛子瑾和江上青,右边坐着许志远和他的副官许合璧,张爱萍和吴法宪作为中间人分坐两头的中间。
张爱萍主持:
“今天把二位司令请在一起,其目的是化误解为和解,化干戈为玉帛,以更好地贯彻国共两党联合抗日的协议,同心协力共同对敌。二位都是皖东北的大人物,举足轻重,事关大局。因此,希望二位也相信二位畅所欲言无所不谈,彻底消除胸中块垒,精诚团结。我们这里是当年刘邦、项羽相互拼杀的地方。我不愿二位做项羽、刘邦。我倒愿意来一个‘将相和’。有人说我们这次会谈是鸿门宴,我可不是项伯,我也不希望杀出个项庄、冲进个樊哙来。还是唱我们的‘将相和’吧!”会谈效果不错,从上午谈到下午。酒桌上重申了协议:再不摩擦,握手言和,共同抗日。
张爱萍送走许志远,又送盛子瑾。看了看西坠的太阳,问道:“你准备走哪条路?”
从张大路镇到盛子瑾的驻地管镇有两条路可走,远道是大道,绕马场去管镇;近路是小路,沿路有树林,还有河流,附近有个大柏圩子村,村里有个恶霸地主柏逸荪,与许志远关系过密,手头上有支武装。
盛子瑾不假思索地说:“走小路。”
张爱萍说:“天黑了,还是走大路为好。这小路不好走,还有树林……
“嗨,”盛子瑾大不以为然,“我来的时候走的就是小路。我有自卫队,你放心好了!"说罢,催马扬鞭,急驰而去。
张爱萍安排胡炳云派兵力送他们一程。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突然,盛子瑾走的方向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
“不好!他们出事了!"张爱萍猛然一惊,翻身上马,赶去一看,见盛子瑾等人与一大队的部分同志正聚集在小湾子外的树林旁边,一群人围着。枪声已绝,空气里依然弥漫着火药味。他拨开人群,见江上青和同来的朱伯庸倒在血泊中。犹如当头一击,张爱萍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急上前一步:“上青!上青……
原来,他们走到泗北小湾子村附近的树林外时,遭到了隐蔽在树林里的柏逸荪武装的伏击。
江上青骑马走在最前面。敌人便首先向他开枪。毫无防备的他当即中弹落马,走在中间偏后的盛子瑾闻声跳下马来,躲在了路旁的树丛里。盛的卫队慌乱还击。要不是胡炳云率部赶到,盛子瑾还要遭受到更大的损失……
江上青遇难殉国,年仅28岁!
张爱萍悲痛之极,当即派刘玉柱同专署的地下党员石青去大柏圩子调查、谈判,以挖出凶手,报仇、除患。同时建议盛子瑾对江上青的牺牲要隆重悼念。
追悼会上,哀乐阵阵,悲声戚戚。“抗演六队”集体咏唱了他们为江上青创作的挽歌。张爱萍在悼词中说道:……上青的殉国,不仅使我失去了位知音,失去位战友,而使皖东北抗日民主阵线失去了位卓越的领导者,使中国革命大厦失去了位杰出的栋梁”
43年后,张爱萍在国务院当副总理时,一次会议结束,忽听身后有人喊道:“张副总理!”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时任国家进出口管委会副主任的江泽民。此前,他们曾有多次接触。
此时,江泽民几步走到他的身边。他正待问有什么事时,江泽民却问道:“您还记得江上青吗?”
“当然记得,我们是好朋友。很可惜,他英年早逝!”
江泽民说:“他是我的养父……”
“噢?!”张爱萍不禁惊喜,“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我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看看,”张爱萍不无埋怨地说,“这么多年来,我还一直打听寻找上青的亲属,没想到你就是他的儿子!
江泽民说:“他牺牲时我13岁。
张爱萍询问了他母亲及家人的近况。
江泽民说:“当地政府想为我父亲立个墓碑,我想请您给题字。
“那很容易。什么时间要?”
“越快越好!”
“好吧,我回去就写。”散会的当天,张爱萍就书写了“江上青同志之墓”七个大字。
在纪念江上青牺牲50周年时,张爱萍又为纪念文集题写了书名:《缅怀江上青烈士》。
江上青牺牲,对盛子瑾来说就像塌了半壁天空。不久,他就给江苏省主席韩德勤写了封信,想到他那里去谋个一官半职。信刚刚发走,又觉得还是老关系老上级可靠,于是又给戴笠写了一信,要求是一样的,只不过态度更恳切,更实在,也更可怜。
信发出去之后,一种与张爱萍一吐心曲的愿望涌上心头。于是,他请张爱萍前来一叙。
“盛司令,约我来有何见教?”
“近来,我总有如履薄冰的感觉。好像说不定哪天就滚蛋了,就无立足之地了!
张爱萍不由心里一惊:难道他感觉到什么了?他对我们有什么怀疑了?遂安慰说:“你正年富力强,又有抗日的雄心大志。个人的希望在民族的希望里,在人民的希望里。国民党的那个官不一定去做了!争权夺利,蝇营狗苟,没有什么意思。同我们一起专心抗日吧,赶走日本鬼子,打倒反动派……”
“实不相瞒老弟,我赞成你们共产党的主张,也佩服你们共产党的精神,但是,我吃不了你们共产党的苦……”
话很坦率,张爱萍不由得有些失望。心想,他已经瞄准南京,很可能已与韩德勤有所联系了。
张爱萍瞬间便产生了“冰炭不同炉”的感觉。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