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缅边境戍边人

“罗队，拉我一把！”第一次参与边境巡逻的新警对滇滩边境派出所姊妹山抵边警务室老民警罗剑说道。

一支扛着五星红旗的巡逻队前行在云南保山腾冲的边境线上，再往上300米，就是中缅北5号界碑。他们已经走了4.2公里的上坡步巡道，可最后的这一段，难比“登天”，“有的地方连下脚处都没有，因此第一个队员到达一处平整路段后，往往会伸手拉队友一把”。罗剑带着大家抽出随身携带的刀具，砍了几棵竹子当拐杖用，沿着“之”字形继续攀登，到达方圆不过10平米的山顶。和往常一样，队员们清理界碑周围杂草，轮流用毛笔给界碑描红。

通过日复一日的边境巡逻，戍边民警可有效加强对跨境违法犯罪线索的收集和管控。“绵长的中缅边境地形地貌复杂，只有对环境烂熟于心，才能掌握跨境违法行为可能发生的重点区域。”罗剑牢记初心，“守好云岭雄关，就是守好自己的家”。

用脚步丈量国境线

罗剑起床后第一件事，是清理门外走廊上的一层蚊虫尸体。整理、出操、吃早饭，他依然像边防战士那样要求自己。

滇滩边境派出所教导员吴宇表示，2019年，该派出所从公安边防部队转隶国家移民管理局，戍边任务从现役时的“一阵子”变成“一辈子”，移民管理警察们从“流水的兵”变成“常住户”。

26年前，罗剑高中毕业后入伍历练的第一站，正是姊妹山。经历了多岗位的锻炼，如今再回姊妹山的他已经走遍滇滩24.7公里边境线，累计步巡距离超过1万公里。从2018年至今，他就没回家吃过一次年夜饭，特别是疫情防控期间，几乎所有边境一线民警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工作量。

上午9时，身穿印有“保山边管”字样防弹衣，腰缠“警八件”，手上再拿一根“打草惊蛇”的棍子，罗剑带着藏青色巡逻队出发。北5号界碑步巡道是腾冲巡边路上最艰难的一段：60度的陡坡，湿滑的路面，还有毒蛇、蚊子、蚂蟥的威胁。

山顶的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新描红的界碑上，罗剑拉着队员们，一起与界碑、国旗合影，这份自豪感历经磨砺，从未减退。

下山的路更加困难。罗剑催着几位新警加快速度，“慢了反而容易摔倒，要‘顺势’走才稳当。”有队员被树上“飞”来的蚂蟥咬伤，罗剑又连忙掏出打火机，将蚂蟥“弹开”。

半天的巡逻结束，队伍来到上姊妹山联防所了解最新情况。在边境管控中，联防所是最靠近或者说扎在边境线上的点。上姊妹山联防所与缅甸仅有“一门之隔”，位于腾冲境内的一侧，路边架起一道绵延的边境防护网，防护网使用了信息化科技技术，拥有警报系统——中缅双语播报“您已进入中国边境监控区域，请马上离开”，吓阻非法越境人员。这一道便是“物防”。

第二道是“技防”。从2019年起，各边境管控点的硬件设施加速改善，通电通网，如今沿着防护网每隔两三百米均布置监控摄像头，保证每一处边境线都在指挥中心的视野范围之内。夜间，从远处望去，整个边境线都亮起了灯，宛如古代烽火台，异常壮观。

“边境长城”的第三道防线是“人防”。上姊妹山联防所队员由村民组成，最小的吴兴凡是“00后”，来自山脚下棋盘石傈僳族自然村。那是个小有名气的旅游村，可小吴却放弃了安稳生活，毅然来到联防所，至今已近2年。他一见到“偶像”罗剑，就凑上去寒暄：“罗队，我也要像你一样，一辈子守国门。”

罗剑也希望越来越多的“吴兴凡”出现。在他看来，如果所有人都心向边防，那跨境违法人员在边境就无路可走；如果有人违法“带路”，那到处都是路，“打击各类跨境违法犯罪活动最关键的还是靠‘人’。通过物防、技防提供的各类情报将会实时传输至指挥中心，会立即通知附近的巡逻队赶往偷渡地点，实施抓捕。”

用生命诠释缉毒魂

“镇守边关，视死如归”，是每一位边防民警的座右铭。

除了日常的边境巡逻管控，边境管理支队的另一项重要工作是边境查缉。自1982年云南率先在全国成立专业禁毒队伍以来，40年间，云南有60名英雄在禁毒斗争中英勇牺牲。

“我们参与抓捕的案件，涉案额一定超过50克，很多都是公斤级，毒贩清楚地知道被抓后面临的是什么，因此抓捕过程总是面临着巨大风险。”曼海边境检查站站长赵艳杰说，与毒贩的每一次搏斗都是将性命抛之脑后。

“刀尖上的舞者”，用这句话形容保山边境管理支队执法调查队队长、“十大国门卫士”安晓华再合适不过。多年来，他先后参与侦破各类案件200余起，缴获各类毒品1.5吨，抓获违法犯罪嫌疑人350余名。其中，他化装打入犯罪团伙12次，成功摧毁贩毒团伙6个。

化装，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卧底”，并不像电视剧里演的“当小弟”那样简单，而是需要与毒贩进行长时间的斡旋与较量。抓捕毒枭“雷哥”的过程中，安晓华主动请缨，以“骡子队”、“大马仔”的身分打入团伙内部。

“取得毒贩的信任是很难的，他们都有很强的戒备心，经常会故意来试探我，如果一句话没说对，就会暴露。”安晓华说。因此，卧底期间，由于担心自己睡觉说梦话，强迫自己尽量保持清醒，实在困得受不了了，就点一支烟，闭上眼睛眯一会儿，一支烟燃烧时间约5分钟，烟头烫到手指就强迫自己醒来。

有一天，安晓华和两名毒贩一起去见绰号“雷哥”的毒枭。见面时，安晓华还是“咯噔”了一下：聊天的过程中，一名弄丢了部分毒品的“小弟”进屋，“雷哥”一边招呼着安晓华，一边迅速用右手拉过“小弟”的手，左手按住，右手再一刀下去直接砍掉了一根手指。这还没完，“雷哥”用刀拨弄着手指，直到拨到桌子的另一头，之后云淡风轻地招呼众人继续喝茶。“他仿佛是在告诫我们，‘我对自己熟悉的手下都这样，你们最好听话点’。”安晓华在一瞬间的“咯噔”后，更加坚定了抓捕毒枭的决心，“他对自己人都那么凶残，对于素不相识的社会大众肯定更狠。我必须为社会除掉这个‘祸害’。”

凶残之外，“雷哥”还十分狡猾。“一个会理性思考的毒枭是非常可怕的。”安晓华记得，“雷哥”不停地改变交货时间和地点，整整40天。他与战友、毒贩同吃同住，辗转于保山、普洱、昆明，以及湖北、湖南等地。终于，他取得了毒贩的信任，

可预案赶不上变化。“骡子队”提出的所有交易地点（提前布控，更适合抓捕）都被“雷哥”否决。“雷哥”提出要在离边境线很近的废旧厂房中交易。

在交易进行一半时，安晓华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到窗口抽烟放风，顺势将烟头弹出窗外，在外蹲守的战友收到信号，当即冲入房间。抓捕过程中，只见“雷哥”转身就是一刀，直劈战友面门，安晓华本能地推开战友，刀尖擦着他的鼻尖划过，那句“小心”才蹦出口。后来，为了保护卧底，安晓华也一起被“顺利抓捕”。

“这么多年，你害怕过吗？”记者问安晓华。

“随着缉毒行动的推进，现在更害怕的应该是毒贩。‘雷哥’这么凶残，被抓后也坦言两点，一是在中国贩毒迟早被抓，二是被抓后一定没有好结果。”安晓华从来都不会害怕，哪怕是面对穷凶极恶的“绝命一搏”——有朝着他疯狂开枪的，有冷不丁袭来的棍棒、砍刀，有歇斯底里驾车冲卡的毒贩，也有拿钱利诱腐蚀、甚至扬言伤害他的家人逼他妥协的犯罪分子。“无数个受毒品危害的家庭不答应，禁毒先烈的鲜血不答应，党和人民赋予的使命不答应。作为边境执法者，最大的愿望是‘天下无毒’。”

面对采访，他说的最多的是“这项工作不能公开报道”；在他的手机里，从来没有过家人的照片，微信朋友圈永远是空白的；他也不能出国、有时还要“沉寂”一段时间。对家人，他充满遗憾：父亲患癌后先后化疗了28次，他没有好好地陪护过1次。安晓华与妻子还有一个“5秒钟的约定”——“5秒内接通，说明没在办案；5秒还没接通，就一定会挂断……”

用协作应对新要求

保山与缅甸山水相连，国境线长达170公里。这些年，当地“党政军警民”凝心聚力，守边护边，但仍有人受利益驱使，铤而走险。

“犯罪分子更加狡猾了。”全国第一个在高速公路上设立的边境检查站——杭瑞高速芒颜边境检查站站长李智杰介绍，今年破获的多件“花式”藏毒案中，有藏在水果中的，有藏在陶粒中的，还有藏在洋葱等刺激性物品中的，“把洋葱内部掏空，将海洛因塞进洋葱内后，再把口封上，只混入全车其中三袋，在洋葱刺激性的味道掩盖下，警犬都难以搜寻，最后是收货单上的模糊地址露出了马脚。”

近年来，跨境电信网络诈骗多发高发，非常猖獗，尤其是电诈窝点疯狂诱骗诱拐我国以及相关其他国家的公民去实施诈骗，造成了很大的财产损失。8月15日至16日，中国公安部、泰国警察总署、缅甸警察总部、老挝公安部在泰国清迈，联合举行针对本区域赌诈及衍生的人口贩运、绑架、非法拘禁等犯罪的专项合作打击行动启动会。

在社会各界对网络“赌诈”深恶痛绝的情况下，边境管理支队能够在哪些方向继续努力呢？

“指挥中心发现的每一个偷渡入境的人员，我们能做到100%抓捕，但是偷渡出境的，不能保证100%抓回来。”罗剑表示，要更多地利用群众力量，多些告知情报的“知情人”，少些靠边吃边的“偷引带”，提前管控。

罗剑时常骑着一辆摩托，带着一个背包，穿梭在辖区的家家户户。有时遇到极端天气，他也会借宿在老乡家中，和老乡唠家常，拉近和群众的距离。在傈僳族群众的朴素认知里，睡过一张床也就成了一家人，有事要相互帮衬，有情报一起分享……

警民工作的另一点，就是做好政策宣教和以案释法。罗剑要明确地告知大家“举报有奖”：根据群众举报，查获非法出入境人员的，给予500元至30000元不等的奖励；线索发挥特别重大作用，可视情追加10000元至20000元奖励。根据群众举报，查获电信网络诈骗和跨境赌博人员、电信网络诈骗窝点，或帮助境外赌诈团伙转移资金、招募人员的，可视情给予200元至10000元奖励。他也要同时告知参与“偷引带”的惩处方式，包括判刑、罚款等，起到震慑作用。

安晓华刚刚观看了电影《孤注一掷》，在他看来，作为执法调查队的重要工作，打击偷渡“赌诈”的关键是做好“情报”与“协作”。

他也提出了三点思考。首先，执法单位要做好本职工作，提升综合治理能力。其次，强化风险管控。比如今年云南总站部署了大走访、大排查，只有发现问题才能解决问题。再次，做好宣传，提升群众参与管控的积极性，从“全警情报”到“全民情报”。

“打击跨境违法犯罪，边境管理支队独自承担的是‘拳头’作用，‘防守’则需要凝聚‘党政军警民’力量，织密边境立体管控防线。”安晓华说。

移民管理民警提醒：对于广大普通民众而言，一定要放弃侥幸心理，偷越国（边）境违法，切勿相信所谓的发财梦，掉入违法犯罪的“噩梦”深渊；非法偷越国（边）境滞留国外从事违法犯罪活动的人员，应尽早回国入境投案自首，避免人身和财产安全受到侵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