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2期●缅怀篇●

在粟裕大将家做保姆的日子

作者:黄复彩

2003年国庆节前夕,一个秋高气爽的上午,笔者走进安徽省桐城市白马乡和平村,在一所宽敞整活的农家小院内,见到了现年89岁的方忠义老人。这位桐城老太太用普通话向我讲述起她在粟裕家当保姆的难忘往事。

我做了粟裕大将家的保姆

我叫方忠义。生于1915年,现年89岁。我的家祖居桐城白马乡,我丈夫是个地道的农民,我生了一男两女三个孩子。在我儿张方来9岁那年,疾病夺去了我丈夫的生命。1954年。为了生计,在别人的介绍下,我把三个孩子交给了我母亲,然后来到芜湖兵役局童政委家,从此开始了我的保姆生涯。

1956年的一天,童家来了一位军官。他看到我把童家照料得妥妥贴贴,就对童政委说:“我这次从北京来,是想为总长家找一个保姆。总长夫妻俩都忙于工作,孩子又小,家里没个妥贴的人怎么行呢?可就是一直没遇上符合条件的。”童政委立即就说:如果你觉得我家的方姨条件可以,就让她去总长家吧。

就这样,我离开芜湖,来到安徽军区所在地合肥。经过短期培训,我来到北京粟裕大将的家里。

首长节俭得像个老农

粟裕夫人楚青大姐说,首长的生活很简单,早餐一般就是两个馒头一碗豆腐脑,中晚餐三两个小菜就行了。楚青大姐又说,我的工作也很忙,我的女儿惠玲就交给你吧。听说首长喜欢吃豆腐脑,我很高兴,我原先在家时就会做豆腐脑,这回总算可以露一手了。这天晚上,我连夜磨制了豆浆,做成又香又嫩的豆腐脑。第二天,楚青大姐高兴地对我说,方姨呀,你做的豆腐脑比街上买的要好。首长对你的工作很满意。

我在粟家的工作主要就是忙一日三餐,闲下来搞搞卫生。另外就是带首长最小的孩子粟惠玲(后来成为陈晓鲁之妻,陈毅元帅的三儿媳)。平常的日子里,首长的长子粟戎生、次子粟寒生都住在学校里,家里只有首长夫妇和五岁的惠玲。而到了节假日,戎生、寒生全从寄宿学校里回来了,这个屋里就一下子热闹起来。这是一个军人世家,生活也是军事化,每到吃饭时间,楚青大姐一吹口哨,孩子们都从各自的屋里出来了,一家人围在一张大圆桌前。楚青大姐一边招呼我一同坐下,一边教育孩子们说,方姨还没坐下,你们怎么就先动起手来了?孩子们便放下筷子,喊着:“方姨,快来吧,我们都饿坏了。”初来乍到,我有些拘谨,首长就说,你来到这个家里,就是这家庭中的一员,要像一家人一样,千万不要见外。吃饭的时候,孩子们总是禁不住要说些学校里的趣事,首长就批评他们说,你们是军人的儿子,就一定要按照军人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

说来你也许不信,首长那么大的官,生活却节俭得像个老农。一个馒头吃剩了,要留到下一餐烤烤再吃。一条鱼吃得只剩三分之一了,正准备倒掉,首长却说,放冰箱里吧,下一餐热热还能吃。首长一年四季戎装在身,内衣却很随便。我的工作中就有一项是为首长缝补衣裤,缝缝补补,直到不能再穿为止。

戎生、寒生他们食宿都在学校,除非节假日,首长决不让他们回家。在生活上,两个男孩子常年就是一身旧军装,和其他同学吃一样的伙食,谁也看不出他们是高干家的孩子。短暂的离别一年,一场变故让我失去了最小的女儿秀华。我的精神因此而受到极大的刺激,整天陷入悲痛之中而难以自拔。首长夫妇每天都安慰我说,虽然你失去了秀华,但我们的女儿就是你的女儿,你对惠玲这样好,惠玲长大后一定会孝敬你的。然而我怕我的情绪会影响工作.向首长提出退休回家。惠玲这孩子一听说我要回安徽老家,抱住我的腿哭得像个泪人儿。楚青大姐看我去意已定,不得不和首长商量,批准我提前退休。

回到桐城老家,我的一颗心却仍然牵挂着北京首长的一家。不久,我接到楚青大姐托人带来的信件说,她们全家都非常想念我,都欢迎我再回到那个家里。我连忙打点行李来到北京。

大家都知道,粟裕大将与陈毅元帅是一对亲密战友。有一次,两位战友因病住在同一所医院,两家的孩子都去看望自己的父亲。惠玲就这样与陈毅元帅家的老三陈晓鲁认识了,相互磨擦出爱情的火花。两家大人看在眼里,从中撮合,惠玲就成了陈家的三儿媳。两个年轻人结婚后,晓鲁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住在他岳父家,这样,我也就成了陈家的方姨。

北京、安徽一线牵

由于长年艰苦环境中的戎马生涯,首长患有多种疾病。1984年2月,首长终因医治无效,永远地离开了他终身挚爱的军队,离开了他的亲人。

楚青大姐在一首《悼亡》的诗中写道:“长相忆/兄长加伴侣/甜酸苦辛共品尝/崎岖坎坷相扶携/能不记心上。”表达了她对首长深切的怀念之情。

首长逝世后的第二年,楚青大姐找我谈话说,方姨,难得你亲手带大了我们两代孩子。本来早就应该让你退休回家养老的,可实在是离不开你,同时也舍不得你。现在,首长走了,孩子们也都长大成人了,我们也不能再把你硬留在身边了。1985年,我结束了长达三十年的保姆生涯,回到我的故乡桐城白马乡。这一年,我71岁。

回到桐城老家,回到我自己儿女身边,然而我却日夜思念着北京的楚青大姐和孩子们。他们也非常想念我,一有机会,他们就会设法与我见面。2000年8月,惠玲上黄山路过合肥,特意让人把我接到合肥。那天晚上,我们几乎说了一夜的话。2001年10月,楚青大姐请人把我接到北京。听说我来了,戎生、陈晓鲁、寒生都带着孩子来了。饭后,我和楚青大姐坐在中间,孩子们围着我们两个老人拍了全家福照。走时,楚青大姐不仅让人给买了回合肥的软卧车票,又送我1000元零用钱。每年春节将至,我必定会收到楚青大姐寄来的礼物或是孩子们寄来的钱。现在,我在儿女们的侍候下安享晚年。我一个农家妇女,竟然与共和国元勋一家结成这样的旷世情缘,你说,这是一种怎样的福份。

(摘自2003年11月14日《大江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