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伯父忆粟裕
我的伯父王克勤,现年77岁。他1944年参军,曾在第三野战军司令部当警卫班班长,并在粟裕身边做了5年的贴身警卫。他跟随粟裕征战大江南北,多次荣立战功。当与我们聊及往事提到粟裕将军时,他激动不已,眼里噙满泪花……
在粟裕身边的日子,我伯父作为一名警卫班长,为保证粟裕的生命安全尽职尽责。
在攻打李堡之前的一天深夜,接到密报:有一股敌匪要偷袭粟裕的驻地。伯父当即劝粟裕等立即转移。可早已习惯于枪林弹雨的粟裕,并没有立即撤离的意思,仍然在简陋的房舍里来回踱步,思索着第二天的作战方案。我伯父心急如焚,接连催了三四次,粟裕才带着警卫战士和工作人员转移到另一住所。就在他们撤离不到—个小时,粟裕的原住处就遭敌袭击。
在那戎马倥偬的日子,粟裕的生活根本没有规律。特别是他的睡眠时间少得可怜,有时连续几个晚上工作,实在瞌睡了,就趴在铺着地图的桌子上打个盹。我伯父经常劝粟裕注意休息,他总是回答:“我哪里睡得着哇。我在这里挑灯熬夜,也是为了战胜敌人、多打胜仗嘛!”
那时候,粟裕的饮食和下属官兵一样,大都是苞米饭、大麦粥和小麦面;蔬菜是小青菜、豆腐,一个月顶多能吃上两三顿猪肉。逢年过节,炊事员给粟裕多做几样菜,他总是叫我伯父端给警卫班的战士吃。粟裕平时吃饭基本上都在办公室,有时端去的饭菜由热变凉,他还埋头在桌上起草着文件。粟裕最爱吃海蛏,他的一些老战友有时捎些海蛏给他,他就叫伯父将海蛏分送给大家一起品尝。
行军途中,粟裕有马也不骑,经常让给有病的干部、战上,自己与大家一起步行。粟裕关心下属,下属官兵也对粟裕很敬重。特别是战斗过程中,只要粟裕下达命令,官兵们都是不折不扣、百分之百地执行,而且绝大部分战斗都赢得了胜利。“粟司令打仗仗仗胜”,就是当时流传在江苏一带人们对粟裕指挥有方的赞誉。
我伯父因幼时家穷没有上学念书,认识的汉字不到100个。粟裕经常督促我伯父学习,一有空闲,他就亲自教我伯父识字、学算术。在粟裕的精心调教下,我伯父后来不仅能读报刊、写家信,还跟粟裕练就了一手不赖的毛笔字。粟裕曾对伯父说过这样一段话:“干啥事情都不能半途而废,要有恒心和毅力。识字学文化是如此,我们拿枪杆子打天下也是一样。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堡垒,只要我们这些百姓兄弟拧成一股绳,同心协力打敌人,胜利就在前方,祖国就有希望。”粟司令的这段话,我伯父一直铭记在心,在人生的征途中,给了他无穷的力量和信心。
1975年5月,粟裕将军从北京前来苏北东台看望老区人民。他一下榻宾馆,就念叨着东台还有一个王克勤,可他已记不清准确地址,便委托身边的工作人员帮他联系。经过当地政府有关部门的寻找,很快就查到了当时在新街镇农具厂任支书的王克勤。阔别18年后,他们又会面了。粟裕询问我伯父:“你在老家工作、生活、经济上有没有什么困难?”当时我伯父虽然房舍破旧、家境贫寒,其妻子和4个儿子都没有安排工作,但他仍然“守口如瓶”:“我的生活好得很呢,不用首长操心。只要首长身体好,一家子都好,我就放心啦!”
谁也没想到,这一次短暂的会面,竟成了永诀。1984年2月, 戎马一生的粟裕将军在北京溘然长逝。从收音机里听到噩耗后,我伯父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当时,伯父家里入不敷出,他想上北京一趟,可家里连买车票钱都不够。伯父只能强忍着悲痛,捧出粟裕将军的照片,在自家宅院里点着香,连续磕头,长跪不起……
粟裕逝世10周年后的1994年3月,我伯父带着在镇江当兵的儿子王维,专程到北京看望粟裕的夫人楚青。我伯父受到楚青的热情接待,在她家整整住了5天时间。伯父说:“我这次来北京,就是想在有生之年能再瞧瞧首长一家子。粟将军虽然不在了,但他永远是我心中的老首长……”临走的那一天,楚青硬是塞给伯父400元钱。伯父不肯接受,楚青说:“这算是我和粟裕给你的一点路费吧,你说啥也得收下!”我伯父哽咽无语,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两行热泪簌簌地在脸颊上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