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著名文艺评论家王朝闻在为著名油画家、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肖峰，著名画家、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宋韧从艺六十周年所出版的大型画册序言中说:“在当代美术家队伍中，有这样一些画家，他们为了民族生存，踏着先辈的血迹，在战争硝烟中以画笔为武器写标语、画漫画、创作连环画……他们的艺术在人民革命的激流中形成，在摸索中蹒跚前进。新中国成立后，他们脱下军装，进人了高等学府深造，并留校任教。当年这些带着稚气而痴情于艺术的小鬼’，而今已是年过花甲的著名画家了。”肖峰、宋韧夫妇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由于共同的经历和志向，他们相知相爱，1959 年结为伉俪。在漫长的人生征途中，同甘共苦，携手奋进，攀登艺术高峰。
我认识肖峰是在解放战争期间，那时我们都是著名的少年抗日团体——新安旅行团(即华东野战军文工团)团员。肖峰是江苏江都县人，比我小三岁，却比我早四年参军。他父亲是烈士。肖峰参军前在农村当儿童团长，又会唱歌、跳舞，所以一到我们文工团便很受欢迎。肖峰后来成了画家，这得感谢《华中少年画报》主编王德威。开始，德威教肖峰写美术字。德威刷抗日标语时，高处刷不到，肖峰就让德威踩在自己肩膀上。德威心疼肖峰年纪小，个子小，怕他吃不住，就说:“你踩我的肩膀写吧。”肖峰就大着胆子踏上德威肩膀刷写了。写完一看，德威吃惊:小家伙怎么写得这样好!于是教他画画的积极性更高了。肖峰学画特别刻苦，加上老师教得认真，除了德威、陈强几位大哥手把手教肖峰画画外，还得到了著名画家沈柔坚、赖少其、吕蒙、鲁莽、黎冰鸿、吴联膺等指导。一年之后，肖峰就在报刊上发表歌颂抗日儿童的连环画了。解放战争中，肖峰随军转战南北，在战斗间隙，除了向军旅画家学习之外，还抓紧时间向山东、河北民间艺术家学习，临墓他们的剪纸、木刻。上海解放后，只有十几岁的肖峰就加入了上海美术工作者协会。这时，陈毅同志通过华东文化部部长黄源告知我们说，“新安旅行团”的小同志在战争中没有机会上学，现在胜利了，可以去读书，上大学。于是，在美术队长王德威的带领下，肖峰等考入杭州国立艺专(现中国美术学院)学习。不久，又赴苏联列宁格勒列宾美术学院学习。
二
肖峰和宋韧的“红娘”是著名油画家罗工柳。当时，罗工柳和肖峰同在苏联留学，对肖峰印象很好;宋韧就读北京中央美术学院，给罗工柳的印象也非常之好。罗工柳知道，小宋的父亲宋澄同志是山东抗日根据地创始人之一，也是革命烈士。小宋在外叔公的指导下，画的人物有鼻子有眼，也成了抗日宣传员。1947 年，她开始在华中建大、山东大学、华东艺专学美术，毕业后在中央美术学院深造，师从著名油画家苏天赐、李宗津、王式廓、吴作人、艾中信等教授。经过书信往来，肖峰回国实习时，在北京和小宋相会，他们一起赴皖南写生。肖峰这次旅行的任务就是为毕业作《辞江南》搜集素材;小宋是为完成中国革命博物馆的任务《家》而赴皖南写生。两位画家一次又一次地交流作品的主题和构思。画上的新四军是那样恋恋不舍地告别乡亲，而乡亲们紧紧拉住战士的手不肯放松。《辞江南》在毕业作品展中得到高度评价，最后被列宁格勒列宾美术学院收藏。
不论出现在肖峰、小宋的名作《辞江南》、《拂晓》和《两个小八路》之中的军人形象，或深厚的军民鱼水情，都是他们的亲身体验。例如，肖峰刚参加革命就遇到敌人的大“扫荡”，那是北风呼啸、寒冷刺骨的冬天，因为没有棉鞋，肖峰的双脚冻得又红又肿，失去了知觉，想站起来走路，刚一迈脚就倒在地上。房东大爷想用火给肖峰烤烤，被路过此地的部队卫生员赶紧拦住说.“大爷，您一烤，这位小同志的脚非截肢不可。”于是，大爷就把肖峰的脚放在自己怀里慢慢焐暖，然后用小车将他推到后方医院治疗。医生说幸亏大爷送得及时，有两位战士因冻得太厉害，已被迫截肢了。几十年过去了，提起这位房东大爷，肖峰就热泪盈眶。
肖峰、小宋联手，而以小宋为主创作的《两个小八路》，无论构图、色彩、人物形象，处处可圈可点，震撼人心。画面上的这两个小八路，其实就是肖峰、小宋他们自己的写照。你看，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他们身穿八路军军装，趁反“扫荡”激战空隙，在芦苇丛中学文化。忽然发现身边有一窝可怜又可爱的小鸟，张大了嘴，渴望能吃一点什么，两个小八路立刻把小鸟抱在怀里。这幅杰作在国外展出时，有人愿出几十万美金收藏，小宋、肖峰婉言谢绝。《两个小八路》不仅享誉中外，还被编人国家教委出版的《全国学生美术欣赏图库》。
小宋的油画以人物肖像传神著称，而肖峰的作品不但人物性格鲜明，且多姿多彩。《两个小八路》是小宋的人物和肖峰的风景最完美的结合，堪称绝唱。小宋完成初稿后，感到不太满意，肖峰细细观察之后，随着他的笔起笔落，那躯干挺拔、叶肥而宽的芦苇，顿时有了生命，微风拂动，弯而不屈，如忠实的士兵守卫着革命的后代。
三
六十年代那场空前的浩劫，考验了小宋对肖峰忠贞不二的爱情。小宋被打成“黑画家”，肖峰被打成“反动权威、苏修特务”。肖峰在被批斗时，一块砖头砸在他头上，血流如注，立刻把他的衣服染红。那一砖正击中肖峰大脑里控制饮食的神经，从此他粒来不进。由于得不到正常的治疗，几度病危。医生认为只有百分之一二希望，小宋表示坚决为这百分之一二努力。经过六年漫长而又艰难的抢救，肖峰奇迹般地康复了，而小宋一直身体不佳，如今靠拄着双拐画画。肖峰很乐意照顾小宋，他戏称“这是对恩人的报答”。这对患难夫妇，就是这样闯过一道道艰难险阻而走过来的。
粉碎“四人帮”后，肖峰被任命为浙江美院院长，所有家务更是全靠小宋承担。肖峰当院长，同时也是教授。身为教授的小宋，除了自己教课，还得代肖峰给学生上课。但她仍提醒肖峰，再忙，也不能丢掉手中的画笔。于是夫妇两人牺牲休息时间，共同画了数十幅作品。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油画《耀邦同志》。肖峰对胡耀邦同志有着特殊的感情。还在耀邦同志担任团中央第一书记时，“新安旅行团”的团长左林就在团中央任少儿部长。“文革”后，耀邦同志复出，任党中央总书记，他为包括肖峰在内的千百万同志平反昭雪。肖峰决定把耀帮同志的光辉形象用艺术手法表现出来，使之万古流芳。
《耀邦同志》画好后，随即在全国九届画展展出，得到许多老同志和美术界的好评。不少观众纷纷打电话或写信表示感谢，报刊争相刊载。
据我所知，如同肖峰关注小宋的代表作《两个小八路》一样，肖峰的《耀邦同志》也得到小宋艺术处理上的精彩启示。他俩的许多作品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骨肉相连，密不可分。
在小宋无微不至关爱、帮助之下，肖峰在担任院长期间，忠实地继承了老院长林风眠、潘天寿先进的教学思想，并能与时俱进，在中央文化部所属艺术院校中，浙江美术学院一直走在改革与发展的前列。肖峰任职期间，浙江美术学院改为中国美术学院。因肖峰为浙江美院的改革、发展及中国美术事业的繁荣作出了可贵的贡献，他被选为全国美协副主席，并被选为中共十三大代表、全国政协委员，荣获法国“对人类科学文化有特殊贡献”勋章，俄罗斯普希金文化勋章，被聘为列宾美术学院名誉教授，还被俄罗斯彼得堡艺术节授予“艺术大师”称号，同时还荣获浙江省政府颁发的“鲁迅文艺奖——突出贡献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