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 年初,我从驻淮南抗日根据地的新四军二师师部电三台,调到驻准(阴)宝(应)地区五旅旅部电台。没几天,日本鬼子开始“扫荡”淮宝地区,我又被调往十三团电台工作。
到十三团工作我是满心欢喜,因为这是一支英勇善战,常使敌、伪、顽闻之丧胆的部队,它的前身是从河南来的老八团。
当我到团部电台报务房一看,心却冷了大半截,机器太不像样了。收报机是自装的三管再生式不说,发报机简直就没样子,外壳是由几块木板拼钉起来的,而且油漆斑驳无光。一般发报机面板上并列三只仪表(天线电流表、电压表、米尼安培表),至少也要有两只才行,而这台发报机仅在右上角有只米尼安培表,还是用伏脱表改制的,看起来挺别扭的。打开机器后盖一看,更叫人泄气,别的发报机线圈用空芯铜管绕制,有的还镀上一层银膜,而这台机器线圈是用普通铜丝,绕在粗糙胶木条上。更叫人吃惊的是它只有一只灯泡(一般都是两只)。看来它的最大功率也只有七瓦半。我心里暗想外观差点就差点吧,如效率低怎么工作?马上就要反“扫荡”了,我怀着疑虑心情,与远在淮(阴)泗(阳)地区的十四团电台联络时,迫不及待问他们:qsa?(我的发报机讯号强度如何?)对方回答 qsa4(甚好)声音宏亮。我还不放心,又叫通洪泽湖彼岸新四军四师师部电台,他们也说信号很好。我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在紧接着反“扫荡”战斗中,外貌不扬的发报机却发挥了很大作用,与各台联络畅通,电报随到随发,对方抄收顺利,从未听到过声音太小的反映。它的外貌叫人看了不舒服,有人形容它像一座香火冷落的土地庙,因此“土地庙”也就成了它的代号。我觉得战争年代电讯器材奇缺,能用上这样机器也就可以了,“土地庙”就“土地庙”,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行。
后来我打听到这台机器不平凡的来历:它产自党中央所在地——革命圣地延安。可以想象到,当时在敌人层层封锁下,山沟沟里电讯器材奇缺,能装成这样高效率机器是多么不容易啊!它是鞠文奎同志跟随刘少奇同志从延安长途跋涉到华中时带来的,一路上经过好多地方,一直用它和中央台保持联络。知道它的来历后,我深深喜欢上它,不再嫌它难看,还以能用这台机器而自豪呢!在以后战斗岁月里,我一直使用它并顺利地完成任务。
日本侵略军投降前,一架美国 B29轰炸机,执行任务时受伤,在我根据地边缘地区迫降,我部队英勇顽强击退了前来抢飞机和飞行员的鬼子兵,救下了七名美军飞行员。当他们看到我军使用的无线电收、发报机时,讥笑说:机器太原始了,在美国原始人才用这种机器。当他们知道,我们用它和延安联络时,他们听后惊得睁大眼睛问:“就是你们这些人(当时我们都是十七八岁身穿土布军装,脚穿草鞋的娃娃兵)用这样土机器能和延安联络?”我们回答:“yes。”他们耸耸肩连说:“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我们想,要是他们知道我们这些娃娃报务员,都只有小学文化程度,有的还是放牛娃出身,更不知有何感想呢?
后来一次战斗中,我们缴获顽军不少通讯器材,上级命令我们换用新的 15w 发报机。“土地庙”上交了,当时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直到现在还会常常想到那台“土地庙”型发报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