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参加革命七十年,经历了许多艰难困苦,打的仗不计其数,多次负伤。但由于领导和同志们的关心,我从战争的艰苦环境中走了过来,成为一名战争幸存者。下面就是我在长征途中亲身经历的几个故事。
王集成教我长途行军
1930年6月,我参加中国工农红军,那时年仅15岁,当了一名宣传员。我所在部队是红四军三纵队。红四军在闽赣湘广大地区威名远扬,深受劳苦大众的欢迎。1930年夏,红四军在福建汀州梅林大操场召开了万人誓师大会,动员出征。部队在崇山峻岭中西行,一路经过古城、瑞金、壬田寨、大柏地、曲阳等地。我的任务就是在墙上写革命大标语,行军中超前赶后,在路边发传单,喊口号,敲锣打鼓,唱着山歌,以鼓舞战友,宣传群众。
我参军后遇到的第一个困难就是长途行军。我是个新队员,个子矮,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第一天走了六十多里,脚底打起六个血泡,疼痛难忍,脚底火烧火燎。我犯起了愁,以后还要行军很多天,怎么行?我的组长王集成待我亲如兄弟,写标语时帮我扶梯子,行军时帮我提石灰桶,宿营时督促我热水洗足,教我挑血泡。这些方法果然有效,血泡一挑,第二天又能正常行军走路了。我一下子解除了顾虑,轻装前进。行军走路的困难就在五天之内,五天关一过,越走越轻松,后来练就了一双铁脚板,终身受益。
我和杨成武互治疥疮
1931年9月,中央红军粉碎了国民党第三次“围剿”后,决定消灭残存在苏区的“白点”,即攻克反动势力占据的土围子、山寨,把敌人顽固盘踞的据点一个个扫平,使苏区连成一片。我们红四军十一师与十二师合编为十一师,王良为师长,张赤南为政委。我和杨成武是同乡,都编入第十一师,当时驻扎在江西省石城之坪山。那时缺医少药,条件很差。我和杨成武都生了黄水疮,久治不愈。全身特痒,越抓越痒,抓破了黄水漫流,沾在衣裤上。到了夜间痒得更甚,简直不能入睡,痛苦极了。我们曾采用多种方法,都未治愈。后来,我想起了一种土方法,用桐树根皮、硫磺和猪油混合治疗。在晴朗的一天,我和杨成武把东西找齐,将其捣烂,用布包着温热,各人提一桶热水,在一个无人的山沟里,先洗澡后擦药。我们互相擦药后,晒2个小时太阳,穿好衣裤回到部队。当时有些灼热感,到了晚上火辣辣地疼痛。第二天疮面有些干燥,不痒了。第三天开始结痂,第五天脱痂而愈,真是高兴。我和杨成武称此法叫“一扫光”,解除了我们痛苦,有更旺盛的精力投入到革命战斗之中。
堂兄为我做棉衣抗严寒
1932年冬天特别寒冷,眼看严冬就要来到,可当时战事紧张、频繁,部队的冬装还无着落。堂兄黄荣忠是做手工缝纫出身的人,他决定自己动手解决我们的棉衣问题。他在市场上买来两件浅灰色的衣料和棉花,经过几天几夜的努力,做出两件很漂亮、很厚、很结实的棉衣。他对我说:“两件棉衣做好了,这个冬天不会挨冻了,你试试,看合不合身。”我看到做工精细的新棉衣十分高兴,一穿十分合身,我非常感激我的堂兄。那件棉衣体现了兄弟情、战友爱,我穿了好几年,十分暖和。部队发棉衣时,我们都没有去领,为部队节省了两件棉衣,受到首长表扬。
刘亚楼指示用担架抬我
1934年10月,由于王明左倾路线错误导致第五次反“围剿”失败,红军开始作战略转移,这是挽救红军的需要,也是抗击日寇入侵的需要。我懂得转移的重大意义,但我当时患病发高烧到40℃,头昏眼花,体力不支,根本站不起来,更不用说行军走路。正当我发愁时,师政委刘亚楼来到我跟前,他指示卫生队政委王奇才派担架抬我行军长征。三天后,我稍有体力就主动下担架,坚持行军和参加战斗,突破了几道封锁线。刘亚楼政委工作千头万绪十分繁忙,还关心一个生病的普通战士,这种革命情谊多么可贵!当时如果不随部队行军,敌人到处搜捕红军战士,结果难以预料。我终生感谢刘亚楼政委,感谢王奇才政委,感谢担架员同志!
陈光带领我们冲出敌围
1935年1月19日,红二师由遵义城向川黔边前进,拟在泸州与宜宾之间渡过长江,实现红一、四方面军会合。可是川军刘湘的部队在江北沿东西线部署了大量兵力,破坏红军的渡江计划。2月3日,陈光师长、刘亚楼政委率领师直、四团、六团到大坝宿营。未料到跟踪而来的川军一个师利用夜间占领了大坝周围的各个山头,把红二师团团包围,企图待天明对大坝我师实施攻击。拂晓,我警戒部队发现敌人的动态,红二师处于被敌包围的万分危急之中。陈光、刘亚楼、李棠萼等紧急商量后,采取对策:分三个梯队,四团为第一梯队,师直为第二梯队,六团为第三梯队,实行紧急军事突围,然后向盘山前进。为此,陈光师长亲自率四团,作突击先锋,集中全部轻重机枪、火器,向两侧敌人猛烈射击,压住敌人。突击连一波一波向敌人猛打猛冲,将敌人打败,撕开包围的口子,夺取了西北山头。缺口一打开,突围部队顺势如洪水一样,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山头上的敌人,川军死尸成堆。红二师四团迅速占领山头,保证了二、三梯队突围,摆脱险境。
在突围中,我跟着陈光师长一起冲上突围阵地。按照陈师长讲的“突围冲锋要做到姿势低、动作快、信心大、勇气足,利用地形地物掩护自己,保存自己消灭敌人”的战场技巧,顺利地冲了出来,又过了一次生死关。
刘忠让我骑他的马过雪山
中央红军从安顺场和泸定桥渡过了大渡河之后,1935年6月8日,占领了天全芦山地区,并勇敢地爬越大雪山——夹金山,准备和红四方面军会师,完成开辟新局面的战略任务。
大雪山有4000多米高,上段终年积雪,大风呼啸,空气稀薄,气温极低。要过雪山真是困难大,危险多。当我爬到上段时,正在发高烧,咬紧牙关向上攀登。自己明白这是死亡之山,万万不能倒下。高山虽冷,但浑身出汗,体力消耗很大,我晕倒在路旁。刘忠政委一眼看到我,赶紧下马,说:“黄炜华起来,骑我的马前进!”他弯下腰来把我扶到马上,又扶了我一程。我得救了!刘忠政委是我的救命恩人,只有在革命队伍里才有这种恩情,才会有把方便让给战友,把危险和困难留给自己的高尚风格!
咬紧牙关过草地
1935年8月19日,红军从毛儿盖出发,为了筹粮过草地,上级要求每人必须准备10斤左右。当地百姓宁可自己尽量节约一点也要支援红军。有的百姓家里实在无粮可卖,只好把田里将熟未熟的青稞拿出一部分支援红军。红军指战员在向主人交款之后,下地收割青稞。我在家时曾参加收割早稻的劳动,有些经验。我先割下青稞,摊开油布,中间放一块大石头,把青稞攀打石头脱粒。这方法效率较高,不少战友仿效。但更多的战友是手摘或捋青稞粒,不仅效率低,而且两手捋得通红,疼痛难忍。一天来,我收有青稞三四十斤,自己留下十斤,其余的上交支援战友。在过草地时,一个福建籍红军炊事员老陈,才38岁。他身体本来很强壮,由于长途跋涉、行军打仗,每到一地忙于为同志们做饭,休息很少,累得身体十分虚弱,一点点青稞拌野菜,都留给了战友。在一个寒冷的夜里,他坐着睡觉,第二天身体僵硬了。一个红军炊事员与世长辞了。多么可惜,多么痛心呀!我们永远怀念他!革命的胜利是多少好同志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编者注:黄炜华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曾担任广州军区空军副司令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