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黄桥决战70周年。70年前，陈毅、粟裕首长率江南指挥部主力渡江北上执行开辟苏北，发展华中抗日根据地的战略任务。到苏北后，奉命将江南指挥部改为苏北指挥部，部队进行整编，组成三个纵队，九个团，共七千余人，进行东进黄桥的战斗准备。当时我是江南指挥部的作战参谋。回忆70年前东进黄桥的战斗生活，思绪万千，写下了我在东进中参加四次战斗的经过：
油坊桥战斗
1940年7月25日，我军兵分三路，东进黄桥。陈毅、粟裕首长率苏北指挥部机关、直属队在三纵队后跟进。7月27日，通过口岸到泰州的寺港口、缪湾“两李”（ 李明扬、李长江）的防区，他们朝天开枪，以掩韩德勤耳目。7月28日，行军到离黄桥20华里的南新街以南某村庄，预定在此宿营，开设指挥所。粟裕首长命我布置警戒，我看了村庄周围的地形，安排警戒。当走到村南50米处一石桥（当地人叫油坊桥），我看到侦察科长马步英坐在桥上，他对我说：“小恽，南面100多米处玉米地里有动静。”我看时，敌人已出了玉米地。马科长命我快跑回去报告陈、粟首长。我跑步到村西头向陈、粟首长报告南面有情况。这时，马步英科长对敌打枪。陈、粟首长也看到敌人从玉米地走向油坊桥，从警卫员手里拿过快慢机，振臂高呼：“同志们！跟我向前冲！”粟裕首长命我要教导大队对敌出击。陈、粟首长边走边打枪，带头冲锋。我和参谋处的参谋跑到首长前面，为了保护首长，猛打猛冲。接着特务连、政治部、教导大队也冲上来了，经过十几分钟战斗，将敌人打跑了，俘虏了10余人，缴获了步枪10余支。审问俘虏，得知敌人是顽军何克谦的保安四旅一个团。黄昏前接一纵叶飞的报告：我行军纵队向老叶庄前进时，敌从北面向我行进纵队攻击，我即调前卫部队回头，对敌反击，将陈泰运的税警团击溃，歼其一个营。
营溪反击战
我军获悉：9月3日，韩德勤以李明扬、陈泰运两部和保安三旅为右路军，以八十九军、一一七师、独立六旅和保安一旅为左路军，集结于姜堰、曲塘、海安一线，并命李明扬为进剿军总指挥，命李守维、李长江为副总指挥。陈、粟首长针对敌人的企图，将一、二、三纵队部署在营溪、分界一带，如敌进至黄桥附近，我则反击，歼灭其左路军。粟裕首长是前线总指挥。当敌人进至营溪以南时，各纵队首长担心敌人进到黄桥，建议提前对敌反击。粟裕首长同意反击。在反击时，他随三纵在敌火下弯腰前进，敌人机枪打过来，险些打到首长。在战斗中，首长命我快去二纵，命二纵拦击敌人。战斗结果击溃了左路军，歼灭其先头部队保安一旅两个团。李守维见情况不妙，即率一一七师、独立六旅向曲塘、海安逃跑。
姜堰攻歼战斗
韩顽在营溪受挫后，采取封锁政策，命令极端反动的张少华保安九旅据守姜堰，封锁我粮食来源，妄图困死我于黄桥地区；命李明扬、陈泰运两部将我军压缩在沿江狭小地区，勾结日伪合击我军。陈、粟首长为粉碎韩顽这些阴谋，决心拿下姜堰，打通粮道，解决军民吃饭问题。
姜堰位于泰州以东，海安以西，是苏北里下河粮食、棉花、盐的集散地，是进出口的重镇。顽军张少华保安九旅据守江堰，依托南面的运盐河构筑有36个碉堡为核心的防御工事，四周架设了电网并埋有地雷。他自吹“‘固若金汤’，新四军休想打下姜堰”，气焰极为嚣张。
陈、粟首长开会研究攻歼江堰的战斗部署，决定二、三纵围攻姜堰，以二纵为主攻；一纵在姜堰东打由曲塘、海安来增援之顽军。9月12日夜，我二纵六团、九团，三纵七团、八团四面围攻，由于电网的拦阻，第一次攻击受挫。粟裕首长在前线指挥所开会研究攻击受挫的原因，他根据过去作战的经验，提出用胶皮包住大刀柄或大铁剪柄，用大刀砍电网，用大铁剪剪电网，要各团找胶皮，并要各主攻团组织以共产党员为首的勇敢队，担任突击任务。另调老二团（主力）参加攻击。会后首长命我到二、三纵队检查各团是否找到胶皮和大铁剪，勇敢队是不是组织起来了。检查后，首长命我随老二团行动。9月13日夜，在炮火、轻重机枪火力掩护下，各团勇敢队下水渡河，上岸排除地雷，用大刀砍断电网，用铁剪剪断电网，打开突破口。部队跟进，从碉堡之间猛插进去，打掉张少华的指挥所，然后各团由里向外打，内外夹击。经一夜激战，打掉了36个碉堡，歼灭敌人千余人，俘虏200余人，缴获大量武器弹药和军用物资。与此同时，一纵打退来援之敌，相机攻歼马沟、胡家集等地守敌，打通了粮道，解决黄桥军民吃粮问题。
黄桥决战
我军攻克姜堰后，为团结抗日，履行承诺，主动撤出姜堰，将姜堰交李明扬、陈泰运接防。韩德勤违背承诺，亲率大军进攻黄桥，以李守维的八十九军、独立六旅为中路军，从胡家集、曲塘、海安出发，经过古溪、营溪、祖师庙、加力等地进攻黄桥东门和北门；以李明扬、陈泰运两部为右路军，从姜堰出发，进攻黄桥西门；以一、五、六、九、十5个保安旅为左路军，进攻黄桥东南和南门。
陈、粟首长根据韩顽的进攻部署，确立独立作战的决心，制定了以黄桥为轴心，采取诱敌深入，逐个击破的战法，决心在运动中歼灭其中路军，以一、二纵队主力隐蔽在顾高庄、横巷桥、严徐庄一带担任出击任务；以三纵队守卫黄桥，抗击敌人的进攻。
陈毅首长在决战前对部队进行了战斗动员，激发了指战员决战决胜的决心，坚决消灭敢来进攻的顽军。
三纵守备黄桥，纵队首长以三团（主力团）守备黄桥东门和北门，以八团守备黄桥东南和南门，以七团守备黄桥西北、西南，并为纵队的预备队。
10月1日下午，粟裕首长找我谈话，说三纵八团缺干部，要我到三纵八团任作战参谋。我担心自己完不成任务。粟裕首长说：“你在机关工作一年多，学习得很好，情况你都知道，你去能行，明天就去。”我2日上午到团报到，团长姜茂生、政委邱相田向我介绍了团的情况：“我团是从江都警卫团上升改编为八团，只有两个营，一营和三营。我团当前作战任务是守好黄桥，一营在黄桥东南300米处的小焦庄和东、西村庄；三营守备黄桥东南和南门。三营营长许秀石生病住院，你去三营代理营长，抓好三营的战斗准备。”我到团司令部了解情况后，即去三营了解各连的情况，认识一下连排干部，然后到土围墙上看地形和工事。黄桥镇很大，周长五六华里，镇的四面有土围墙，高三米，宽两米，有东南西北四个门，土围墙外地形开阔。3日上午，我正在和各连连长、指导员研究守备问题，教导员说陶勇司令来了。我们迎上去向他敬个礼，他问我：“你是谁？”我说我是刚从苏北指挥部下来的团作战参谋，三营营长生病住院，团长、政委要我到三营代理三营营长。他问“团长、政委在哪？”“团长在前面小焦庄一营，政委在团部。”陶司令听了我报告三营守备东南和南门的兵力分布，看了连队和支前人民群众在加厚土围墙，对我说：“你们主要守住黄桥东南，要组织好火力，等敌人靠近了再打。我要七团派一个连来守南门。土围墙要加厚，好在土围墙上挖堑壕和射击掩体。你转告团长，你们一定要守好一线阵地。”
3日上午，韩顽开始进攻黄桥。顽三十三师从海安出发，经营溪到加力，沿如黄公路南北两侧西进。中午，南侧的顽军与我八团一连在分界河遭遇，我一连边阻击边后退，迟滞顽军进攻的速度，战至黄昏，退到小焦庄。由于敌众我寡，敌在强大的炮火掩护下，攻占了小焦庄。
团长在土围墙上召集连以上干部开会说：“小焦庄失守……今夜我出击，夺回小焦庄。三营留一个连守备黄桥东南土围墙外，三营从正面攻击，我率一营绕到东面由东向西攻击。”午夜12时，部队同时对敌发起攻击。经15分钟的战斗，东西夹击，对顽军猛打猛冲，顽军向大焦庄溃退。团长命一、三营分左右两路，向大焦庄追击。到大焦庄，经一个小时激战，顽军不支，向何家庄溃退。团长派人向纵队陶司令报告：“我已夺回小焦庄，并攻占大焦庄。”陶司令指示：“你们不要回黄桥，继续攻击前进。”团长命我从西向东攻击何家庄，一营从南向北攻击何家庄。经过一个小时猛打猛冲，溃退的顽军还未站住脚，就被我们冲垮了，向北撤到公路旁一个大庙内与我对抗。
4日上午，顽三十三师主力在两架飞机和炮兵支援掩护下，对黄桥东门外阵地进攻。激战至中午，三团英勇打退顽军十余次冲击，使敌未能靠近东门土围墙。与此同时，敌也向我三营阵地进攻。我部队突然开火，把冲上来的敌人打倒在阵地前，后面的敌人即向后跑了。我们连续五次打退敌人的进攻，守住了阵地。下午，顽军对黄桥东门外进攻，采取多路成连成营地向我三团冲击。陶司令手握大刀，率三团、七团主力对敌反击，带头猛打猛冲，将敌冲垮。团长命我三营也出击，一直追击到东面四华里的小二房庄等地，才收兵回黄桥。
击退敌人进攻后，纵队首长召集营以上干部开会，布置战斗任务。部队有伤亡，各团要抓紧时间调整组织，补充弹药，准备连续作战。命我三营派一个连前出到如黄公路上，如敌进攻，坚决阻击。由教导员率九连执行这次作战任务。顽军下午5时许，向我九连进攻。九连待敌人靠近到30～40米处，突然集中开火，大量杀伤了敌人。顽军增加兵力，三面向我进攻。我九连组织轻、重机枪6挺，及时转移火力，向冲击到距我100～200米处之敌，突然开火，冲在前面的敌人倒下去了，后面的敌人狼狈逃跑。此战毙敌200余人。
入夜，团长说，今夜纵队协同二纵围歼顽三十三师。我问阵地上还留不留部队，团长说不留。是夜，纵队命八团由西向东攻击，三团、七团由南向北攻击，二纵由北向南、由东向西攻击。经一夜激战，全歼三十三师四个团，三团俘虏了三十三师师长孙启人。我三营在攻歼中，歼灭三十三师警卫营，缴获2门迫击炮，4挺重机关枪，31挺轻机枪，俘虏200余人。
攻歼三十三师后，陈毅、粟裕首长召集一、二、三纵队首长开会，说：“今天下午，一纵歼灭独立六旅，中将旅长翁达自杀，二纵、三纵四日晚上围歼了三十三师，俘虏了师长孙启人。现在一、二、三纵要围歼野屋基的八十九军军部和一一七师。一纵由西向东，由北向南攻击，二纵由东向西攻击，三纵由南向北攻击。”
野屋基在黄桥东北九华里，顽三十三师被歼后，八十九军军长李守维很紧张。军部和一一七师在大、小野屋基等村庄被我四面包围。5日夜，发起总攻，各部队多路攻击，猛插进去，将顽军各个包围，展开激烈的村落战。顽军逐屋顽抗，经我猛烈攻击，突入顽军阵地，猛打猛冲，冲得顽军溃不成军、到处乱窜，成百成百地举手缴械投降。突围出去的顽军因桥梁被我民兵拆除，过不了河，被我追打得跳入河中，有的淹死了，有的被我们打死了。八十九军军长李守维突围逃跑时，也淹死在挖尺沟中。就这样全歼了八十九军军部和一一七师。
在围攻中，三纵三团由西向东攻击，七团、八团由南向北攻击野屋基。二纵一部攻击野屋基东南的一一七师一个旅。我三营在团长指挥下，协同二纵，对顽猛攻，突破顽军一个团的阵地。我命各连以排为单位，多箭头攻击，把这个团的指挥所打掉了，顽军到处乱窜，被我分别包围歼灭。突围出去的被一营拦截歼灭。
残敌向北逃跑。6日我军追击，二纵在营溪歼灭顽军三十三师两个团。这次追击，历经5天，一直追到海安、东台，然后我八团奉命回海安休整待命。二纵六团在刘庄、白驹之间的狮子口与八路军第五纵队第一支队会师。
黄桥决战的伟大胜利，粉碎了韩德勤的先南后北的进剿计划，歼灭了韩德勤的主力，沉重打击了国民党顽固派企图消灭新四军的嚣张气焰，取得了苏北抗日的主导权，为开辟苏北抗日根据地，发展华中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这一仗在政治上、军事上具有深远的重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