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25年军饷，留下了25个春秋的记忆。然而，经常浮现在我的眼前并且撞击我心灵的，却是这么难忘而又近乎悲壮的一幕。
那是20世纪70年代初的一个冬天。“这样训练好！”最高统帅一个批示，便让陆海空三军的千千万万支部队从营房奔向广袤原野，奔向崇山峻岭，开始了全负荷的徒步拉练。我们这支由驻杭州空军数千官兵组成的拉练大军，全副武装，昼夜兼程向浙西山区进发，急行军的速度，简直就是一溜小跑。在这种情况下，最怕屙屎撒尿了。虽说“方便”一次只会耽误几分钟，但队伍不等你，这就相当于掉队几公里，办完了事你得撒丫子追，否则就进了收容队，那是多丢人的事！
一天，部队浩浩荡荡行进在一览无余的原野，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你想找个坑坑洼洼的地方“猫腻”一下，简直比登天还难。即使不远处有个隐身之所，你肩负着背包、枪支、水壶、粮袋等数十公斤的辎重，急如星火地奔过去，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得消耗多大的体力啊！但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于是，顾不了那么多了，怎么方便怎么干。好在军队几乎是男人们的一统天下，便宜就让我们占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撒将起来。面前是积压已久的强劲喷射，背后是急速行进的大军，一路上成为一景而不绝于目。
饱汉不知饿汉饥，女兵们可怎么办呢？我们的队伍里恰好就有十几名从北京航空学院、南京航空学院、西北工大等院校招进来的女大学毕业生。她们是万众瞩目的“军花”，就走在我们前面几十米远的地方，但一路上没见过她们离开队伍。男兵(当然也有男军官)们一边肆无忌惮一边纳闷：她们莫非成仙了，怎么没见一个屙屎撒尿？突然，五名女大学生齐刷刷走出来，在离开队伍几米远的地方迅速张开雨衣，围成一个四面封闭的屏障。官兵们一个个投去惊愕的目光，却又在一瞬间恍然大悟：拉扯雨衣的是四根立柱，掩护着另一位在临时搭成的空间中消解内急。在浩浩荡荡的男人们面前如厕，对她们来说，恐怕是平生第一次。这不仅需要决心和毅力，更需要智慧。看来，她们是边行军边策划，真正是急中生智啊！我看见那站立的四个女兵满脸涨红，满脸肃穆，满脸悲壮。这时，官兵们的目光全变成了崇敬的注目礼，并由衷地钦佩她们发明“战地厕所”的智慧和勇气。和她们比起来，男兵们确实太野性，太不够含蓄了。当天晚上宿营时，我们从首长的训话中得知，女兵们为了适应情况硬是少喝水，这就更让我们刮目相看。
都40年了，这难忘的一幕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虽然没有战火，没有硝烟，但那一幕在我心中始终是悲壮的，甚至是神圣的。我常常由此联想到古时的花木兰，联想到解放战争时期的郭俊卿，她们女扮男装征战沙场，该克服多少生理障碍，该战胜多少艰难困苦！即使今天，和平时期从军的女人们，她们也同样既要为人妻，又要为人母，更要履行一个军人的崇高职责，她们该付出何等的牺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