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8期●《回眸开国60年》征文选登●

上海试制导弹和建设基地历程(续)

作者:萧卡口述 吕德鸣整理

                                                                                                                         首批试制
      我们首批试制的地空导弹,是在酷热、严寒、平原、高原、干燥、潮湿等十分恶劣的环境条件下能正常工作的武器,它的零部件要能承受高低温、振动、冲击、离心等试验,上天时冲击力是9倍重力加速度(9g),有些零部件的加工和装配厂房,必须恒温、恒湿、超净(1立方米的空间只容许几颗小灰尘),零部件的精密度、元器件的质量要求都很高。导弹又是一次性使用的军品,寿命很短,它的零部件和成品,在制造过程中,由于有些试验做过就不好再用,只能按每批随机抽取若干只做试验,合格则代表全批合格,不合格或则加倍抽取,或则全批报废,不准修复使用。所以要求每道工序要严格把关,元器件要严格筛选,以保证其高度的可靠性。这是研制导弹的特殊要求。
      上海试制导弹是以周总理为首的中央专门委员会的决策,是中央军委、国务院国防工业部门、贺总、聂总和上海市委主要负责同志柯庆施、陈丕显、刘述周同志亲自抓的工作,他们都是根据国家急需,要求上海高质量、高速度试制出导弹,培养出一支研制生产导弹的队伍,建设好研制生产导弹的基地,这是中央和中共上海市委交给我们的任务。那时,大跃进的错误和严重后果已使我国经济和国防工业遭受重大挫折,中央对经济工作实行“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方针,我们决不能重复大跃进的错误,只能根据导弹的特殊要求和我们的条件进行试制。我还向柯庆施同志提出:苏联给我们的设计、工艺、试验资料,是经过实际考验、定了型的,我们还没有干过,修改没有依据,如修改还要经过打靶试验,所以这些资料一律不能改动。三机部有的厂就是由于在大跃进中修改设计、工艺,造成大量报废,影响试制进度,我们不能这样干,否则我无法负责。柯表示同意。后来柯告诉我,他已把这个意见报告毛主席,主席也同意,还说“要先学正楷,后学草书”。这样,一块石头落了地。由于保密严格,其他部门也不能插手,避免了许多干扰。
      要高质量、高速度试制出导弹,需要认真调查研究,慎重作出决策。建局开始时,我在抓基建和队伍的同时,也对试制工作进行了调查研究,带了局有关干部和技术人员到各厂进行调查研究,了解导弹总体和各部件的性能、结构、工艺、试验技术,厂的组织机构、人员和管理情况、试制打算,征求各厂对试制工作的意见。根据调研了解的情况和导弹的特殊要求,吸取三机部各厂试制导弹的经验教训,我们在局党委提出“三个为主”(即整个工作以基建为主,全面安排以新技术为主,试制工作以技术后方为主)的建局方针以后,进一步确定了以下试制的程序和必须遵循的原则:
      第一,采取“边基建、边练兵、边试制”办法,争取时间,消化技术资料,组织攻克技术难关,避免在试制过程中试试停停,造成材料和时间的损失,以争得主动。几百项技术难关,每项都是经过多次以至几百次试验才达到要求的。
      第二,试制程序分三段:首先是消化资料、排技术难关,其次是过技术关、样品试制,最后才是首批试制。工艺操作人员必须经过严格考核才能参加试制,样品合格才能进行首批试制。
      第三,保证质量要靠高质量的工艺装备和专用设备,很多工装的质量要求比零部件还要高一级,全弹工装多达12000余副。各厂首先要抓工装和专用设备的设计和生产,这是试制的关键。各厂都组 织工装设计人员到对口厂去学习取经,得到他们的热忱支持,不仅给我们以指导,有的还将他们加工好的工装送给我们。总装厂没有搞过航空航天产品,不懂模线样板,我到沈阳飞机厂请求帮助。厂长陆纲同志是我的老战友,党委书记也是从上海调去的老同志,他们热情积极地帮助我们上马,调工装车间的工段长陈长茂带着工人来上海,起了关键作用,后来陈长茂还被评为上海市和全国劳动模范。此外,上海的江南造船厂、重型机器厂、工具厂等也帮助我们生产了很多大型工装、模具和专用刀具等。试制中所需设备除国家订货外,都由市领导安排有关工厂供应,他们知道是国防尖端产品的需要,都有求必应。
      第四,严格管理,严格技术检验和设计、工艺、试验纪律。苏联来的设计、工艺、试验技术资料和规程一律不能变动,个别非变动不可的,必需经过充分试验合格并经过批准。在试制自动驾驶仪中,设计规定要用高加索姑娘的头发作材料,我们只好改用新疆姑娘的头发,并经过强度、弹性、冲击等试验合格后才批准修改的。
      局党委把国际形势,国家急需尖端技术产品,要“分秒必争,一丝不苟,打基础,出成果”的指导思想和严格遵守规章制度、纪律等作为政治思想工作的重要内容,在职工中反复进行教育,使之深入人心,使广大职工把自己的工作和国家的前途、命运联系起来,认识到任务光荣、责任重大,极大地调动了他们的生产积极性和执行设计、工艺技术文件和各项规章制度、纪律的自觉性。在此期间,我主要是住在总装厂,和厂领导一起抓基建、攻关和试制,同时也去各部件厂抓练兵和试制。我常在晚上11点钟到车间班组,了解开展练兵和试制的情况,看到基层干部和工人的干劲很令人感动。那时国家经济困难,职工生活很艰苦,但他们毫无怨言,自动加班加点练兵和开展试制。当时职工自觉性较好,“大跃进”对我们的影响也小,很少发生成批报废,影响质量、进度等严重事故。
      二局的基建和试制工作得以顺利开展,主要靠中央和上海市委负责同志的支持。在试制过程中,中央军委和各省的领导同志还前来参观指导,周总理到上海仪表厂参观自动驾驶仪,聂总到新新机器厂参观发动机,粟裕、许世友、陈丕显、魏文伯、谭启龙、叶飞、江渭清、王任重、李井泉、李葆华等都曾到新江机器厂参观过,柯庆施还亲自来检查。1964年8月,刘少奇主席和陈毅副总理在文化俱乐部参观了我们试制的导弹“先锋批”来不及总装的零部件。这些都体现了中央和各省市领导同志对研制导弹的重视和关怀,给了广大职工以极大的鼓舞。
      试制导弹还要有强大的元器件配套网。这些产品,大部分都安排在三、四机部217个工厂生产供应,还有一部分(包括3000多种原材料和元器件)是安排在上海市的77个工厂和研究所试制供应的。由于三、四机部在内地的工厂受到当地生产技术水平和条件的限制,反过来又要求上海的一些工厂和研究所替它们协作配套,我们建议召开协作配套大会,三、四机部领导很重视,由主管副部长带队前来上海主持大会,进行协调和交流,我也前去有关厂检查质量和协调进度。这些配套的元器件要求高、数量少,都得技术攻关,大家都是本着急国家所急、为国防尖端多作贡献的光荣感来承担任务的。当然做好了,工厂产品也可以升级换代了。
      二局的基建,是在国家经济极端困难时上马的,中央、军委和上海市委都尽了最大努力。1961年中央给了700万元,市里给了900万元。考虑到三机部设计院曾经为部的导弹厂进行过改扩建设计,有经验,我们请他们和上海建筑设计院合作进行设计。我们各厂除总装厂外主要是改扩建,总装厂房则是新建,为了争取时间,采取“边基建、边练兵、边试制”的办法。我们考虑在有苏联全套技术资料和对口厂的先行经验的条件下,“三边”不会出大的问题。只是当时总装厂还未组织好,又没有经验,基建修改多,经常要停工等设计,基建队伍就被拉到其他工地去了,设计改好了却不能马上回来,影响进度。市委要求1964年年底前必须完成首批导弹试制任务,所以我要求在修改设计时基建队伍不能撤走。主管基建的陈丕显同志下令新江厂的基建队伍不能动,修改设计时即使窝工也要等,这就解决了我们一个大问题,确保了总装厂房的及时完成。
      1962年是我国经济最困难的时候,全国各方面的建设工程纷纷下马,而我们却逆风而上。在这关键时刻,三机部没有投资下拨了,眼看基建要停,试制难以进行,我向柯老汇报,他找了贺总,贺总和罗总长商量,从军费中拿出500万,上海市也拿出200万,度过了难关。 1963年经济情况有了好转,1964年基建就完成了,共投资了3100多万元。
      1963年秋,试制已到了关键时刻。为了更全面、深入地掌握导弹试制的工艺试验技术,我们要求各厂组织全套干部、技术人员和技术工人到对口厂进一步学习,我也带领总装厂全套人员到112厂、同时就近到120厂(发动机)和119厂(自动驾驶仪)学习。我们住在112厂,逐道工序了解工艺和试验技术,吸取经验教训,并听取对我们试制工作的意见和建议。厂长陆纲很热忱地照顾我们,还切实地介绍了他们的经验教训,提出了宝贵意见和建议,增强了我们对完成任务的信心。回来以后,七机部二院副院长钱文极率工作组来沪,要求我们在1966—1967年把导弹试制出来。他向市委汇报,柯老在北京开会,由常务副市长曹荻秋听取汇报后,曹市长提出“如能在1966年试制出来就不错了”。但在后来市委的一次会议上,柯老很严肃地对我说:“必须在1964年试制出来,如1964年12月31日晚上12时前不试制出来,我就找你萧卡算账!”我虽然心中已比较有数,但对这“军令状”却很突然,我想了一想说:可以拿出来,但有两大问题请支持解决:一是基本建设要抓紧,不搞好就无法试制;二是现在总装厂80%是青工、艺徒,对制造弹体和总装配显然不行。请柯老将苏、浙、沪三地1962年精简回乡的四级以上技术工人请回800-1000人给总装厂才能解决问题。他表示同意。以后陈丕显同志下令在总装厂的基建队伍不能动,即使窝工也不能动;柯老又通知江浙两省,由我们派人去招回600多名老工人充实新江厂,解决了两大问题,也给了上广厂100多人,增强地面设备力量。上海航空工业是缺门,只有一个飞机修理厂。罗瑞卿总参谋长经过上海时,陈丕显同志要我和艾丁同志去向他汇报我们的试制情况,我向他提出我们没有懂铝合金的钣金工,请他帮助解决几个种子工人。他要空四军从飞机修理厂支援了2名飞机钣金工,作为我们弹体钣金工的骨干。
      1964年全国开展“四清”运动,我任新江厂四清工作队长。我采取:以“四清”促试制,保出成果,又以试制出成果检验“四清”工作的成效,要求做到两不误、两促进。主要是要求厂党委和“四清”工作队员加强思想政治工作,注意掌握政策,尊重厂党委和帮助各党支部的领导干部提高认识,主动交代问题,认真做好下楼检查,以取得职工的信任,同时也做好群众的工作,抓原则问题,非原则问题不要揪住不放,使干部放下包袱,抓好试制工作。
      1964年10月,新江厂在对铝镁合金的三舱滚焊时,因焊接设备调试不当,发生烧穿舱体事故。在车间向厂党委汇报时我适在党委开会,听到此讯息,大吃一惊,身不由己地流下了眼泪,深感已迫近年底,如因此耽误年底出成果,对全局几年来的辛勤劳动难以交代,对国防的急需和市委下达的任务也不好交代。当时在场的厂党委委员也几乎都流泪了。随后在车间召开了现场会,大家听到此消息,也不约而同地流了泪。这次事故,我们考虑是匆忙和不慎造成的,没有对车间工人和干部给予处分,只是要大家从中认真检查总结经验,吸取教训,珍惜还有的两个月时间,严格工艺纪律,特别是对三舱的焊接设备在加工前要精心调试,以确保产品完全合格。
      12月20日首批试制的导弹完成总装,经各种例行试验合格,提前完成了导弹试制任务。1965年11月27日到12月11日,首批红旗一号战斗弹3发在飞行试验中射击模拟目标,都满足试验大纲的要求,完满完成了任务。(全文完)
(萧卡附言:此文是我病后与吕德鸣同志共同写出的。是仅凭我亲身的经历写出的局部情况,不是写机电二局的整个工作,主体情况无误,细节不准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