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纬烈士
今年清明节,我和表哥陆志礼从上海前往苏北的海安、姜堰和如皋等地,瞻仰了海安苏中七战七捷纪念馆、姜堰革命烈士陵园和如皋革命烈士陵园。我们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深深地缅怀那些在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中英勇捐躯的无数革命英烈们,其中也包括我们的叔叔——原新四军华中七纵五十五团连政治指导员钮纬烈士。
当一踏上苏北这块钮纬叔叔和他的战友们曾经生活、战斗、流血牺牲的热土之上,我们顿时就感觉到热流在血管里涌动。看着一幅幅珍贵的历史照片、资料和一件件英烈们的遗物,听着苏北父老乡亲谈论当年新四军打鬼子的英勇事迹,我们心潮澎湃,感觉好像时光倒流,把我们的思绪带回到那个抗日战火纷飞的年代……。
我们多么想对着钮纬叔叔的坟墓放声说出一句在心底埋得久久、发自肺腑的话: “叔叔,您真是好样的!您是我们的骄傲、我们的榜样!您将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活在我们子孙后代的心中!”
钮纬叔叔又名钮雪伟,上海市人,生于1920年。1940年在苏北盐城参加新四军,1946年7月19日在苏中七战七捷之第二战——“如南战斗”中英勇牺牲,时年26岁。叔叔生前所在部队是新四军华中七纵五十五团(即后来第三野战军廿九军八十七师三五八团)。
钮纬叔叔原在上海的一家杂粮行当小职员,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之后,当时只有十七岁、小学毕业文化的他,在进步思想熏陶和中共地下组织的影响下,开始如饥似渴地学习各种抗日和进步书籍,并以实际行动积极投身到轰轰烈烈的抗日救亡运动当中去。1939年,他与金叔民、方青萍等人一起发起成立了“联志”和“业余”两个读书会,宣传抗日主张,为抗日的新四军培养、输送新鲜血液。“联志”还出版宣传抗日救亡的油印刊物《前哨》(后改名《垦殖》)。
关于钮纬在上海组织和领导“联志”和“业余”两个进步读书会的这段经历有两位重要见证人:一位是黄菊年叔叔,他是当年“业余读书会”的一名成员,对钮纬叔叔的情况非常了解,解放后他在上海南市区财政局工作。这次我们从苏北回来后特地去看望了他。他对我们说:“钮纬曾是美丰杂粮号的小职员,我当时是在瑞和杂粮号工作,我们是同行。他比我长一岁,在杂粮公会经常见面,虽相识而并不熟悉,真正认识钮纬并与他成为志同道合的好友又成为我的革命引路人,是在1940年的春天,在我参加‘业余读书会’后,他当时是‘业余读书会’的发起人之一,是他带领我们走上革命道路的…… ”
另一位重要见证人是陈允豪叔叔,他当时是“业余读书会”五位负责人之一,1940年,他在苏北参加新四军,曾经有过半年时间与钮纬同在新四军盐城抗大学习过。1946年解放战争时期他是皮旅(旅长皮定均领导的第十三旅)的随军记者,解放后在“北京人民出版社”工作,1983年5月,他在《文汇月刊》上发表了一篇题为《剪不断、理还乱——怀念钮纬烈士》的长篇文章,他在文章中写道:“我认识钮纬是在1940年春天在‘业余读书会’的集会上,他是读书会的负责人,但他从来不咋咋呼呼,也不是慷慨激昂。他是那么沉着,那么娴静,戴着一副黄不拉几镜框的眼镜,瘦长的个子,苍白的脸,沙哑的嗓音。看上去,像个小老头子,但实际上他只有二十岁。”“联志”发起人钮纬等同志为了开辟去抗日根据地的渠道,早已设法寻找我党关系。第一批的“联志”成员中有王学明、谢钢、陈暮春等三同志离开了上海到皖南参加了新四军。钮纬通过吴侠同志的关系曾经先后输送过“联志”的王鸣(田鸣)和华伟烈去崇明参加抗日游击队(属于上海八路军办事处领导)。以后钮纬和吴侠同志一直保持着联系。
但在1940年秋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有人怀疑这两个读书会中有“托派”分子,这为两个读书会成员带来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尤其是对当时读书会的领导者之一的钮纬更是如此。
当时长江以北从扬州到南通,沿岸的新四军地区设立了不少接待站,专门接待从上海、杭州、南京等地来到苏北参加新四军的青年。“联志”和“业余”读书会的同志到了接待站,只要说明是谁介绍来的,就由接待站派交通员送到盐城去,顺顺利利进抗大,进“鲁艺”。而钮纬却碰到了麻烦。当时他在填表时在“社会关系”一栏内如实地写上了有关“托派”的朋友关系,接待站的同志看了登记表就对他说:“你要参加抗日,到处可以做抗日工作,你回上海去吧。”钮纬不肯离开,坚决要求去新四军盐城抗大学习。一方坚持不收,一方坚决要留,双方就拗上了劲。接待站的同志见劝不走他就不去理他,钮纬就在接待站铺上稻草的地铺上睡了七个晚上。这时身边的钱用完了,他只能卖了身上的衣服充饥,接待站的同志最终也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把钮纬的情况向新四军盐城抗大五分校如实反映。抗大副校长冯定同志说:“这个人坚决要求来,就让他来吧。他是‘托嫌’嘛,怕什么,抗大是大熔炉,就是托洛斯基要求来我们也不怕。”由于有了冯定同志的这番话,钮纬终于进了新四军盐城抗大五分校学习。
从上海来的知识分子在新四军盐城抗大,一般都被分配在政治队里学习。而钮纬这时却下定决心要学习军事,准备学习结束后下连队参加战斗。知道自己的体格不如那些工农干部,他就加强锻炼,在每天早晨六点吹号出操前半小时独自在操场跑步,天天如此地加强锻炼。1941年3月,日伪军进攻盐城北边的上岗镇,他在保卫上岗镇的战斗中,自动报名参加了敢死队。在战斗中两次负伤住院。
钮纬入党是在1944年的冬天整风运动以后。整风运动对钮纬的结论是“‘业余读书会’是在党的影响下成立的群众自发的进步组织”,“钮纬与某某(托嫌)没有政治上的关系。相信钮纬本人的交代”。经过了四年的考验,钮纬终于取得了党组织的信任,于1944年冬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钮纬入党以后被分配在团部当参谋。1946年4月,国民党军队大举进攻苏北解放区,苏北的自卫战争开始了。钮纬申请下连队参加自卫战争。组织上同意他的要求,分配他去战斗连队当指导员。
1946年7月13日至8月31日,粟裕同志指挥华中野战军3万余人,在江苏中部地区同12万国民党军连续展开激战,歼敌5万余人。这就是我军历史上有名的苏中“七战七捷”(又名苏中战役)。钮纬叔叔所在部队——华中七纵参加了苏中战役,当时钮纬叔叔在参加了宣(家堡)泰(兴)攻坚战之后不幸于1946年7月19日在苏中战役的第二战如(皋)南战斗中英勇牺牲。
黄菊年叔叔告诉我们,解放后他曾经见到原上海长宁区组织部副部长陈纯同志,她说钮纬在牺牲前表现得非常英勇:“……在同敌人的战斗中,钮纬发现了暗堡里的敌人正向我冲锋的战士射击,为救这位战士,他不顾自身安危扑在一位战友的身上,而当场牺牲。”
陈允豪叔叔在他于1983年5月发表的《剪不断、理还乱——怀念钮纬烈士》一文中是这样写的:“1946年9月,在保卫盐城战役时,我是皮旅的随军记者。在盐城南伍佑镇附近,遇到了苏中另一支参加盐城保卫战的部队,正是无巧不成书,这支部队的一位姓梁的团政委就是当年‘业余读书会’中的唯一的共产党员。梁对钮纬非常熟悉,他说:‘问题弄清楚了,某某不是托派。因此钮纬的问题彻底解决了。领导上认为钮纬参加革命后表现很好,很坚强,决定调他到保卫部门去工作,调令还没有发出,钮纬在如南战斗中牺牲了。’”
钮纬叔叔虽然牺牲了,但是他追求真理、理想、人生目标的那种执著,遭受不白之冤时所表现出来的坦荡襟怀和一身正气,以及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慷慨献身的精神是永远值得人们去回味、去思考、去学习的。此外他还留下了一首散文诗。这首诗是他在牺牲前两个月写给陈纯同志的。陈纯同志当时是新四军一所的医生,也是经组织同意与他正式建立恋爱关系的。这首诗在钮纬牺牲以后的一周年发表在解放区的刊物上。诗中写道:
“病才初愈,我又上战场,战斗中又会看到我喊冲杀。纯——你的纬,在战斗中将锻炼得更加坚强。虽然敌人的炮火咬伤过他的肩膀,但他仍然勇敢无畏地活跃在战场。革命者的头颅和鲜血,将换得反动派的灭亡。……纬不是英雄豪杰,也不是猛士骁将,我是中共一名政工人员,我是这样真挚地贡献给党,我是这样热情地对待你的爱,如果我牺牲,切莫悲伤,切莫悲伤!黛沙是你的榜样(注:黛沙是前苏联文学名著《士敏土》中的女英雄)。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他临死的时候就能够说:“我已把我整个的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亲爱的钮纬叔叔,您安息吧!您永远活在我们和子孙后代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