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孙中山、黄炎培：三位非同寻常的世博游客

　　梁启超、孙中山、黄炎培，是中国近现代的名人。机缘巧合，他们以不同方式进入了世博园区，分别参观了1904年圣路易斯世博会与1915年巴拿马太平洋博览会。他们各自独特的游博经历，不仅助推了自己的事业，同时也为世博文化增添了无限的光彩。
　　梁启超——构想世博强国梦，开展前步入圣路易斯世博园区
　　1902年，梁启超29岁。正是在那年的11月，梁任公在创刊于日本横滨的《新小说》上同期发表了著名的《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以及未来小说《新中国未来记》。《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提出“欲新民，必自新小说始”的主张。作为实践这一文学新主张的样本小说《新中国未来记》第一回“楔子”，就敷演了上海举办世界博览会的奇伟构想。
　　《新中国未来记》预言1962年的正月初一，中国民众举行维新50周年大庆典之际，“那时我国民决议在上海地方开设大博览会”。这里的“大博览会”就是世博会。虽然，整个事情是梁启超的想象，然而一个国家就可以决定是否举办世博会，却并非其杜撰。在1928年成立国际展览局（BIE）之前，举办世博会与否确是举办国自己就能决定的，无须向谁申报。梁启超接着写道：“这博览会却不同寻常，不特陈设商务、工艺诸物品而已，乃至各种学问、宗教皆以此时开联合大会。”“各国专门名家大博士来集者不下数千人，各国大学学生来集者不下数万人。处处有演说坛，日日开讲论会”，无非是渲染此博览会的大规模与国际性。以下一句，今天读来更觉有趣：“竟把偌大一个上海，连江北连吴淞口连崇明县，都变作博览会场了。”
　　有关上海举办世博会的创意，梁超启并非第一人。早在1877年，清朝派驻欧洲的首任公使郭嵩焘就曾思考仿照美、法举办世博会，后终因费用巨大而改为拟在上海先建博物馆。在1893年出版的《盛世危言》中，郑观应大力阐发世博强国论，明确提出了上海办博的主张：“故欲富华民，必兴商务；欲兴商务，必开会场。欲筹赛会之区，必自上海始。”梁启超则更进一步，对于上海举办世博会展开了充分的想象。对此不能简单地视为文学虚构，这分明是由梁启超领起的中华民族的世博强国梦。
　　梁启超所以触发世博强国梦的灵感，与圣路易斯世博会大有关系。圣路易斯世博会原定1903年举行。
　　当1903年来临之际，梁启超应美洲保皇会之邀，由日本启程赴加拿大，既而入境美国，开始他的新大陆之行，一路上亲炙世博文化。据其《新大陆游记节录》所记，梁启超是在闰五月二十五日抵达圣路易斯城的。不巧的是，圣路易斯世博会因资金等问题，延后一年举办。梁启超写道：“明年开世界博览会于此市。其会期本在今年，以预备未完，故改订。否则余到之日，正开会时也。”梁启超明确表示：“逸此机亦一可惜”，他所能做的只有游历正在建设中的世博园区，以当望梅止渴之效。
　　即便是尚未完工的世博场馆，仍让梁启超惊叹：“会场外观之宏丽不待言”。其实，世博场馆外观看似琼楼玉宇，建材多为细木片加以红漆白粉涂饰，为的是方便世博会结束后的拆除。梁启超还特别关注了一下中国展区。中国民商在会场占了一席之地，发起者是费城的维新会员，展区亦在建设之中。中国场馆由大清参博的副监督黄开甲负责监造，他带来了30多名华工，比梁启超早到圣路易斯几日。然而，华工施工却遭到美国排华政策的重重阻挠。时逢酷暑，无所事事的华工裸体赤足坐在门外看“西洋景”，望着经过的美国妇女傻笑，结果引起与当地恶少的冲突，以致一天之内数次惊动警察前来维持治安。对此，梁启超痛心疾首。
　　但，这一不快之事并未影响梁启超对世博强国梦的憧憬。正因为踏上美利坚这块土地，梁启超更为真切地感受到举办世博会对振兴当地的重要意义。
　　孙中山——险遭不测的美国之行，著述期间一到圣路易斯世博会
　　1904年3月，孙中山从檀香山乘船前往旧金山。4月6日，海轮抵达旧金山港口。孙中山赴美，引起保皇党的极大警觉。恰逢清朝赴美参加圣路易斯世博会的正监督溥伦贝子即将抵美，在清朝保皇势力的干预下，旧金山海关以孙中山所持文件有漏洞为由，拒其上岸。次日，孙中山被转送羁押在码头上的一间小木屋里，数天后，被美国移民局判令立即离境。
　　孙中山面临自伦敦蒙难以来的第二次危局。所幸他及时记起了旧金山《中西日报》总理伍盘照，写信告知自己的处境。旧金山致公堂首领黄三德奉命前来接船，也很快获知了孙中山的下落。于是，伍、黄二人联手开展营救。黄三德重金聘请美国律师，终于冲破了美国的法网。在黄三德的担保下，孙中山于4月28日获准进入美国本土。
　　此后，孙中山在黄三德的陪同下前往美国各处，重点在侨界宣传革命。7月中旬在纽约，孙中山结识了麦克威廉斯。正是这位美国友人向孙中山积极建议，触动孙氏起意要写一本英文书籍，向美国民众宣传中国革命。构思着这本著述，孙中山离开纽约，前往美国中部城市——圣路易斯。
　　8月18日，孙中山来到圣路易斯，直至9月1日才离开这座世博之城。这十来天，孙中山主要用来撰写《中国问题的真解决》这本英文小册子。孙中山高屋建瓴地指出，中国成为列强的争霸之地，根源在于满清政府的衰弱与腐败。他警告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殖民政策只会给自己带来危险与灾难，支持清政府是注定要失败的。中华全国革命的时机已经成熟，“只要星星之火就能在政治上造成燎原之势”，而新中国一旦建立，整个人类都将共享更为光明的前景。
　　在辛勤笔耕的间隙，孙中山前往参观了圣路易斯世博会，并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05年孙中山游历欧美后回到日本东京，在中国留学生为其举办的欢迎大会上，发表了《中国决不会沦亡》著名演说。他起势不凡地说道：“兄弟由西至东，中间至米国（即美国）圣路易斯观博览会，此会为新球开辟以来的一大会。”
　　黄炎培——流连巴拿马世博会一月之久，专注考察美国教育情况
　　1915年4月9日下午4时，黄炎培登上太平洋公司轮船“满洲利亚号”。翌日凌晨3时50分，轮船从吴淞口启航。黄炎培此行是跟随民国农商部组织的“游美实业团”前往美国考察。5月3日，游美实业团抵达美国旧金山，受到了包括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总理摩埃在内的当地官民的热烈欢迎。
　　黄炎培此行赴美，为的是考察新大陆文化及相关教育设施。实业考察团预定考察时间为4个月，往返中美须耗去一个半月，周游美国约需一个半月，这样还剩下一个整月的时间参观世博会。事情的进展，果如所愿。在考察了芝加哥、纽约、华盛顿、波士顿等25个城市后，6月30日实业考察团返回旧金山，宣告解散，成员在候船期间自行参观世博会。于是，黄炎培在距旧金山东北21公里之遥的伯克利租下房子。整整7月份，他频繁出入巴拿马世博会，经常是朝往暮归。在外人看来，黄炎培真是一个异常狂热的世博游客。
　　事实上，有别于一般游客的随兴参观，黄炎培参观巴拿马世博会，大部分时间徜徉于教育及社会经济馆，以此作为赴美考察教育的重要资讯来源。黄炎培逐一考察了展馆中的职业教育、农业教育（附校外教育）、师范教育、幼儿保育、图书馆、体育、教育行政、卫生、自治、移民、特产及工事、图画及工艺等内容。根据黄炎培的观察，此届世博会的教育展品有3个关注点：一为职业教育，一为校外教育，另一为幼儿保育。这与黄氏一向倡导的实用教育声气相通，而又拓而广之。黄炎培对收集到的大量展品资料进行了翻译，有的展示内容则请专业人士提供帮助，比如对学校美术出品的钻研就拜托在美研习美术的欧阳姐妹。
　　黄炎培特别留意了一下中国参博的教育展品。黄氏痛心地发现一些滥品，比如，习字、临摹的图画，乃至课本讲义、巴拿马万国博览会祝词都成为中国教育展品；更有甚者，某教会还以牌坊、偶像为展品。黄炎培认为，中国自举办教育出品展览会以来，这是最为恶劣凌乱的一次，展品办理者当对此负责任。通过同邻近的菲律宾教育展区的比较，黄炎培指出中国教育出品与各国最不同之处在于，其与社会事业不相应。像这样教育与社会两张皮，学生找不到出路也就不难理解了。
　　此外，黄炎培还涉足巴拿马世博会的其余。世博会上，堆土形成极大之矿山，装置巨大之电车，食品馆内四个裸体小孩倾倒果饼入果汁缸的雕塑，日本的采茶模型，纺织机供游人当场实习，以及政府馆之种种奇妙之物，都吸引了黄炎培的眼球。黄炎培忽有所悟，世博游客大多数不是来考察研究的，只是把它当作一个超大的游乐场而已。世博组织者深知其意，因此在布展中一方面注重提供专业研究之利便，另一方面也为提起普通游客的兴趣而努力。
　　为此，黄炎培特别参观了世博的游乐园区。游乐园区的人流显然要比陈列场馆要多得多，给黄炎培留下深刻印象的有二：一为创造世界展，从开辟天地到物植物候，乃至人类的产生发育，无不惟妙惟肖；另一是巴拿马运河的模型，将运河全景用实物或模型或图画混合展示，吸引了大量游客。在潜移默化下，游人吸取了科学思想、历史地理知识，提升了冒险精神，培植了尚武勇气。
　　参观巴拿马世博会归来，黄炎培增进了对教育不必拘限于学校的认识，对于世博会的广教育功能更有了全新的阐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