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初,我在华东野战军第二野战医院工作。我们部队遵循运动战的作战方针,从江苏一直撤到山东的沂蒙山区。当时部队粮食很紧张,主要吃高粱和地瓜,根本看不到大米,可是我们军医班的七名同志都来自鱼米之乡,从小吃大米长大,进入沂蒙山区后,吃不到大米,很不习惯。
一天,我们医疗队刘队长整理马褡子时,发现他的米袋里还有两斤多大米,不禁喜出望外。他对通信员小李说:“把这点大米送到军医班去,让他们这些南蛮子改善一下生活。这几个月军医班够辛苦了,夜里连续行军,白天治疗伤员,让他们吃一顿大米饭,也算慰劳慰劳吧!”队长还掏出自己的津贴费,叫通信员买了两斤鸡蛋与大米一起送到军医班。
我们看到送来的大米和鸡蛋很高兴。时近中午,就淘米煮饭,并邀通信员一起分享。
饭做好后,一位女同志开玩笑说:“不能让男同志们一个冲锋消灭光,得给我们留点啊!”我笑道;“为了避免多吃多占,请许大姐掌勺分配好吗?”在大家的赞同下,全班年龄最大的许军医拿起勺子,她面对香喷喷的大米饭,若有所思地迟疑了一下,就开始分配。她先给房东6岁的孙子分了一勺,接着就给我们每人碗里分了两勺,最后竟向自己碗里分了三勺。虽有人露出了惊讶的目光,但是,谁也没有吭声。
大家端着自己的小碗,看着珍珠似的饭粒,颇有久别重逢的感觉。我举目环顾,谁也舍不得打“歼灭战”,都在细嚼慢咽地品尝着。突然,我发现许军医已不在屋内,我想,她这个上海人可能实在太馋大米饭了,所以给自己多分了一勺,躲到别处去吃了。
通信员把一盆金黄的炒鸡蛋端到大家面前。在艰苦的战争年代,炒鸡蛋可是上等的美味佳肴。我立即去找许军医来吃炒鸡蛋,但找了两家都扑了空。后来,一位农民告诉我,许军医正在他家给伤员喂饭。我跑进去一看,那位被敌人炮弹炸掉了右臂的伤员,正在高高兴兴地吃着大米饭。他边吃边说:“这饭真好吃,不用菜我也能吃三碗!许军医,这山里也能长大米吗?”“不!这大米还是从你老家江苏带来的,就剩一点点了。因为你是南方人,可能馋大米,所以大家就给你留了一碗,希望你的伤口早日长好呀!”许军医边喂伤员边这样说。
站在许军医的背后,我看到和听到了这一切,眼眶不知不觉地湿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