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穆汉祥史霄雯两位烈士
岁月飞逝,今年已是上海解放和新中国创建57周年,胜利得来不易,多少仁人志士前仆后继为国捐躯。在这难以计数的烈士中,就有我相识相知的穆汉祥和史霄雯两位烈士。当年他俩都是交大四年级学生,一个读电讯管理,一个读化学系。上海交大在当年的“反内战,要和平”的学生运动中,素有“民主堡垒”之称,一直被国民党反动当局视为眼中钉。就在1949年5月20日人民解放军的炮声已逼迫上海市郊那天,穆汉祥和史霄雯两位学生运动领袖却被仓惶逃离的蒋介石刽子手凶残地杀害在闸北宋公园。
那时候,我是一个刚走上新闻工作岗位的年轻人,被分派跑学校新闻,因而有机会结识了交大学生自治会一些成员,在时代的风风雨雨里和他们成为相知而可信赖的朋友。至今我依然清晰地记得贫苦家庭出身的穆汉祥常穿一身黑粗布学生服,课外忙于干学生会工作。他还和一些同学在学校大门外一侧办起了一所工人夜校,帮助徐家汇地区附近的一些劳苦大众学习文化和时事政治。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的史霄雯则在学生自治会执行委员中分工负责学术工作,课外忙于出版学生会刊物和抄写、印发介绍时事形势的学习材料。他们十分关心国内外大事,积极参加校内外的社团活动,分头忙着编刊物、写海报、画漫画……集队上街参加反内战、要和平、反饥饿、争生存的示威游行。
1948年1月,在上海大中院校学生声援同济大学学生爱国运动的“同济事件”中,面对疯狂冲向学生队伍的反动军警马队,穆汉祥为了保护一群女中学生免遭伤害,勇敢地冲上前去死死拉住马缰绳加以阻挡,凶残的敌人挥舞马刀砍伤了他的嘴唇,顿时血流满面,门牙掉落。穆汉祥的大无畏精神震撼着人们的心灵,赢得了社会各阶层广泛的同情和支持。
1949年初,不甘心失败的蒋介石放出了愿意“和谈”的空气,并且装模作样地宣布“辞职”下野,企图争取喘息的时间。当年3月,交大学生自治会为此曾组织过一次全校性的“真假和平辩论会”。穆汉祥作为正方发言人在会上列举事实揭露了南京政府假和平的阴谋。史霄雯作为辩论会的主持人在总结发言中也旗帜鲜明地认为和平不能等待,和平必须用战斗去争取。他俩爱憎分明的立场更使反动当局视他们为眼中钉。
国民党反动政府曾阴谋策划过要将上海交大和同济等几所院校南迁台湾等地,借以分化革命力量,打击进步学生运动。消息传出后,有关院校的师生员工纷起反对,掀起了一场反迁校、反破坏的斗争。1949年4月,人民解放军渡过长江解放南京,直逼上海。在这关键时刻,垂死挣扎的反动派一次又一次对全市大专院校进步学生进行疯狂的迫害,斗争更趋尖锐。中共地下党领导上海人民紧急行动起来,秘密组织起人民保安队和人民宣传队,部署了护厂、护校等一系列应变措施,防止敌人在逃离前进行大破坏。1949年4月26日深夜,国民党反动派出动了一百多军警和宪兵特务将一些学校团团包围住,他们用铁甲车撞开了交大校门,一路吼叫着冲进学生宿舍,按照黑名单进行大搜捕。由于地下党和进步学生社团早有警惕并作了准备,一些已明显暴露的党员和积极分子已转移校外。住校学生发现危急情况后,立即敲锣鸣钟向全校师生员工紧急报警,进步师生立即闻讯而动,找到了藏身的地方。反动当局原想用突袭的方法来抓捕和消灭交大的进步力量,可是被列上黑名单的“重要共党分子”却一个都未抓到。气急败坏的上海警备司令部在第二天又悍然下令交大、复旦、同济等15所大专院校必须在三天内紧急疏散,并派军队强行进驻,还悍然发布了杀气腾腾的“十杀令”和“连坐法”,不时封锁一些马路突击查户口,并在晚上实施戒严,一时白色恐怖笼罩上海,刺耳的警车呼啸声响彻夜空。
学校被强迫疏散并进驻反动军警,一些家在外地的交大学生面临流离失所和增多了被抓捕的危险,为此社会各方面进步力量和正义人士都纷纷伸出了同情和支援之手,接纳和掩护他们。我在徐家汇高安路附近的居所这时也成了被列上黑名单的学生会骨干黄贻诚和严洪怡两人的藏身之地。这个居所原本是我好友文汇报记者崔景泰的居所。自1947年5月上海文汇报被国民党反动当局下令停刊后,崔景泰随编辑部很多成员转移去香港继续出报。他临行前要我住到他家去代为照顾他留下的老母亲和未成年的妹妹。我以此为家,为香港文汇报提供上海学生运动、工人运动情况并为之组稿,当起了秘密通讯员。这一居所因离交大较近,穆汉祥还曾来过两次,并热情地帮助安排崔景泰的妹妹到他和交大同学一起办的工人夜校去读书。自反动军队进驻交大校园后,我就从此没有再见到他,只是听说他正忙于奔走安排徐家汇地区居民迎接解放的应变措施。
5月24日晚上,听到上海西郊方向断断续续响了一夜的枪炮声、我和黄贻诚、严洪怡在兴奋和焦虑的期盼中都难以入睡。曙光初露,大地一片寂静,这时我们三人起床轻轻打开临街的大门观察动静,竟意外惊喜地见到了马路边三五成群的解放军指战员正或卧或坐地倚墙休息。上海解放了,上海终于得救了!当天上午,我接到电话通知,取出了早几天已分配给我,暗藏在身的人民宣传队臂章,立即就匆匆赶去汉口路309号同不少旧友和新知一起,参加地下报纸《上海人民报》公开露面以及随后出版《解放日报》的筹备工作。在苏州河北岸残敌还在负隅顽抗的零星枪声中,我和志同道合的战友们又开始了崭新的新闻采写工作。
5月25日,黄贻诚、严洪怡同分散隐藏在上海各处的同学都纷纷赶回徐家汇交大校园投身复校工作。在欢庆团聚时,却少了穆汉祥和史霄雯两人,大家焦急万分,立即分头赶去警察局和监狱等处打听寻找。最后人们终于得知,他俩已于5月20日被害。穆汉祥是在4月30日那天,在街头路边一家小面馆进餐时被反动特务逮捕的。史霄雯则是在5月2日外出联络时,在电车上被强行架走。两人都被关进了福州路伪上海警察总局牢狱,受尽酷刑。
1949年5月28日,交大学生会和社团许多成员在西郊虹桥路边的一处义冢,终于找到了穆、史两人的遗体。那是反动派在5月20日凶残地枪杀许多被关押人员后,由慈善团体普善山庄草草收尸掩埋在这里的。我永远忘不了5月28日的现场情景:那天我同许多被害者的家人、战友和同志一起,从一排排一长列逐一打开了棺盖的薄皮棺材中,悲痛地寻找和认领已经长眠不起的亲人,细雨搀和着滚滚的热泪,很多人在泥泞的野地里都禁不住痛哭失声。
交大师生员工同上海许多大中院校学生一起特为穆汉祥和史霄雯两位烈士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挽歌低回,很多人悲愤填膺,抑止不住自己的热泪。
作为记者,当年我没有见到远在外地的穆汉祥家人。我去上海史霄雯家里看望了烈士的母亲,并在当年的《解放日报》上刊发了对史妈妈的访问记。史妈妈同我说起霄雯五岁就死了父亲,是她在清贫的环境里好不容易把孩子抚养长大。她说:“哪一个人不是由父母生养和肉做的啊!霄雯和他的同学在警察局里受尽毒刑,他们被灌辣椒水,用有铁钉的木棍拷打,坐老虎凳,还用火红的香烟头烧脸……”说到儿子受尽酷刑并最终被害这些情景时,史妈妈悲痛和伤心得嘴唇颤抖,满眼泪花。霄雯的弟弟更牢记哥哥生前说过的话:“不能学会从心底憎恨敌人,就不能击败敌人。”为此,他征得母亲同意,不仅将交大化学系师生捐赠给他们母子两人的救济款都买了公债支援国家,而且他从市立工专毕业后,就毅然报名去东北投身建设行列,切盼自己的祖国早日强大起来。
时光匆匆,两位烈士遇难至今已有57周年了。作为当年的同龄人,我如今在北京,同分别居住在杭州和南京的黄贻诚和严洪怡一直保持着联系,我们都十分珍惜这份在烈火中凝成的同志和战友情谊。我们都难忘这段历史。几十年来,每当有机会去上海时,不论公出还是探亲,只要挤得出时间,我都要赶去徐家汇探望史、穆两位烈士的墓地,寄托哀思。烈士已经用自己的鲜血换来了今日祖国的繁荣昌盛,人民忘不了他们。正如陈毅市长在两位烈士墓碑上写的:“为人民利益而光荣就义是永远值得纪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