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一）

　　1946年6月解放战争爆发以来，尤其1947年初山东野战军与华中野战军合编为华东野战军以来，连续多次重创国民党军，仗愈打愈大，这使蒋介石作出这样的判断：“目前山东是匪我两军的主战场”，“匪军的主力集中在山东，同时山东地当冲要，交通便利，有海口运输。我们如能消灭山东战区的主力，则其他战场就容易肃清了”。

　　为实施对山东解放区的重点进攻，蒋介石下了很大的赌注，决定撤销徐州、郑州两个绥靖公署，以陆军总司令顾祝同坐镇徐州，组成“陆军总司令部徐州司令部”，统一指挥徐州、郑州两个绥靖公署的部队。将冀鲁豫战场的王敬久兵团调至山东，连同山东战场原有主力，加上第二、第三绥靖区所辖部队，用于进攻山东解放区的兵力达24个整编师（军），60个旅，45万余人，占其重点进攻总兵力的三分之二。国民党军在关内的3大主力即第五军、整编第十一师、整编第七十四师，全都投入山东战场；并以这三大主力为骨干，组成3个机动兵团，担任主要进攻任务。

    1947年1月，鲁南战役后，中共中央、中央军委曾有要陈毅、粟裕与刘伯承、邓小平一起于5月转入外线作战的计划，在蒋介石决定以山东解放区为进攻重点后，中共中央改变了前述计划，指示华野“大约本年全部时间均可用于内线作战”，赋予华野在以后10个月内歼敌40至50个旅的作战任务。指出：“考虑行动应以便利歼敌为标准。不论什么地方，只要能大量歼敌，即是对于敌人之威胁与对于友军之配合，不必顾虑距离之远近。转入外线之时间现亦不必顾虑。”

　　敌我双方统帅部都将目光聚焦于齐鲁大地，一场更为严重的较量又将在山东战场展开了。

　　（二）

　　根据中共中央、中央军委的指示，华野于3月作了为期一个月的卓有成效的整训，全军指战员进一步提高了军政素质，增强了战胜敌人的信心和决心。3月底，国民党军对山东的重点进攻正式开始。蒋介石扬言：“陈毅两战之后，元气大伤，钻进沂蒙山，以山大王战术与我周旋。我们就在沂蒙山区把他一扫而光！”

　　面对敌人大军压境、强将云集的严峻形势，陈、粟沉着应战。他们的对策是：持重待机，调动敌人，创造战机，大量歼敌。从4月初到5月初的1个多月里，陈、粟指挥华野10个纵队，利用在解放区腹地作战的有利条件，用“耍龙灯”的战法，同敌人周旋于鲁南和沂蒙山区，时南时北，忽东忽西，欲擒故纵，避实击虚，有利则打，不利则撤，诱使敌人“武装大游行”1000多公里，陆续歼敌2.8万多人；但由于国民党军改变了战法，密集平推，稳步前进，不轻易分兵，因而几次作战均未达到预期目的。我军指战员不少因没有打到个痛快的歼灭战，顺口溜传出来了：“陈司令的电报嗒嗒嗒，小兵们的脚板啪啪啪！”

　　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和毛泽东十分关注山东战场的战况。为进一步调动和分散敌人，陈、粟计划以两个纵队南下鲁南，以一个纵队南下苏北，扰敌后方。他们于5月3日把这个设想上报。第二天，中央军委即电示陈、粟：“敌军密集不好打，忍耐待机，处置甚妥。只要有耐心，总有歼敌机会。你们后方移至胶东、渤海。胶济线以南广大地区均可诱敌深入，让敌占领莱芜、沂水、莒县，陷于极端困境，然后歼击，并不为迟。惟：（一）要有极大忍耐心；(二)要掌握最大兵力；(三)不要过早惊动敌人后方。”6日，又电示：“目前形势，敌方要急，我方并不要急。”“第一不要性急，第二不要分兵，只要主力在手，总有歼敌机会。”8日，再次电示：“不性急，不分兵，不去扰敌后方，让他放手前进。你们则集中主力距敌较远地点（不要天天接触），必能找到歼敌机会。”

　　按照中央军委指示，陈、粟当即放弃原定计划，将主力后退，与敌脱离接触，集结于莱芜、新泰、蒙阴以东地区待机。

　　（三）

　　果然不出中共中央、中央军委所料，有利战机终于创造出来了。

　　华野在同敌人“耍”了一个多月的“龙灯”后，一下东撤鲁中山区。这一着大大迷惑了敌人，助长了蒋介石、顾祝同的骄狂心理，认为华野已经“攻势疲惫”。5月10日，他们即下令各部“跟踪追剿”，并把“稳扎稳打”的战法改为“稳扎猛打”。蒋介石的爱将、第一兵团司令官汤恩伯为抢头功，不待第二、第三兵团统一行动，就指挥所属8个整编师出击。当天深夜，该兵团右翼的第七军和整编第四十八师最先行动。华野首长当即下令参战部队于5月12日拂晓前开进预定战场。11日晚，华野技术侦察部门截获汤恩伯的电令，其作战部署：以整编第七十四师为中心，整编第二十五师、整编第八十三师为左右翼；又以整编第六十五师保障整编第二十五师翼侧，第七军和整编第四十八师保障整编第八十三师翼侧，限于12日（后改为14日）攻占坦埠。

　　粟裕极为重视这个情报，沉思大约半个小时。他判断，敌人已发起全面进攻，其部署显然是以整编第七十四师为主要突击力量，在两翼和后续强大兵力掩护下，对华野实施中央突破。因已侦知坦埠是华野指挥部所在地，所以敌人把中央突破的矛头直指坦埠。在此情况下，粟裕一改以往先打弱敌或侧翼孤立之敌的战法，认为首歼整编第七十四师更为有利。因为该师为蒋介石手中的“王牌”，又是这次向我进攻的主要突击力量，歼灭该师可以立即挫败敌人的进攻，迅速改变战场态势。他还认为，该敌已进入华野主力集结位置的正面，我军不需作大的调整，即可迅速调动就近几个强有力的部队，采取“猛虎掏心”的战法，以中央突破对付敌人的中央突破，从敌人战斗队形的中央楔入，切断该师与其友邻的联系，将其全部干净消灭掉。他向陈毅讲述了自己的主意，陈毅当即极表赞同：“好！我们就是要有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气概！”

　　就在这最紧要的关头，陈、粟决定，以一、四、六、八、九5个纵队担任主攻，二、三、七、十4个纵队阻击援敌，歼灭整编第七十四师于坦埠以南、孟良崮以北地区，特种兵纵队配属主攻部队作战。随即作出周密的作战部署，立即组织实施，派指挥部参谋分头追赶已经出发的部队，下令他们就地停止待命，各纵队首长到指挥部受领新的作战任务。

　　5月12日，中央军委致电陈、粟，指出：“敌五军、十一师、七十四师均已前进。你们须聚精会神选择比较好打之一路，不失时机发起歼击。究打何路最好，由你们当机决策，立付施行，我们不遥制。”

　　兵贵神速，战机稍纵即逝。对孟良崮战役来说，5月11日这一晚太重要了。华野首长就在这一晚弄清了敌情动向，“当机决策，立付施行”，从而使华野在这场大仗、硬仗、恶仗中始终占据了主动地位。

　　解放战争以来，国民党军对华东解放区的进攻，整编第七十四师常打头阵，气焰嚣张，华野求歼该敌，均未得手，全军指战员早有“灭此朝食”的强烈要求。因此，歼灭该敌的决定一经下达，军心振奋，士气高昂，连队流行过的顺口溜改词了：“陈司令的电报啪啪啪，咱们的飞毛腿嚓嚓嚓！”

　　围歼整编第七十四师的战斗于13日黄昏开始，14日形成对该敌的合围，16日下午胜利结束。激战3昼夜，全歼该敌3.2万人，骄横不可一世的中将师长张灵甫被击毙。

　　在华野完成对整编第七十四师的包围后，整个战场呈现着这样惊心动魄的态势：华野以5个主力纵队将该师包围于孟良崮、芦山等几平方公里范围内的几个山头上，而敌军又以10个整编师或军包围了华野。蒋介石利令智昏，亲自飞至徐州督战，认为这是“歼灭共匪完成革命惟一良机”，一面令整编第七十四师据险固守，吸引华野，一面令其他部队火速向整编第七十四师靠拢、增援，企图内外夹击，决一死战。

　　然而，真是“撼山易，撼解放军难”。在华野围歼整编第七十四师最激烈的时候，敌整编第二十五师、整编第八十三师与该师相隔只有5公里左右路程，并对华野形成炮兵火力交叉；其他援敌8个整编师（军）距离该师也只有1日至2日的行程，但在华野部队的顽强阻击下，他们眼看着整编第七十四师被围歼，却怎么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孟良崮位于蒙阴东南60公里的芦山山区，这里的山峰陡峭，岩石累累，石质坚硬，所有可以攀登的地方都堆着鹿砦，易守难攻。华野主攻部队每攻克一点，往往经数次、十数次的冲锋，反复争夺，直到短兵相接，刺刀见红。战况激烈程度，为解放战争以来所少见。

　　令蒋介石难堪的是：16日上午，当华野围攻部队步兵在炮火掩护下，势如潮涌，逐波冲上孟良崮山顶之时，他还在向各路增援部队下达手令：“山东共匪主力今已向我军倾巢出动，此为我军歼灭共匪完成革命唯一之良机”，“如有萎靡犹豫，逡巡不前或赴援不力，中途停顿者……必以误国纵匪，贻误战机，严究论罪，决不宽容”。败局已定，还下达这样的手令，除把败责推给下属外，还能起什么作用呢？！

（四）

　　整编第七十四师全军覆灭后，敌我双方各自作出了评估。

　　蒋介石痛心疾首，哀叹这是“剿匪以来最可痛心、最可惋惜的一件事”，是“空前的大损失”。国民党军随即转入整顿，第一兵团司令官汤恩伯被撤职，整编第二十五师师长黄百韬、整编第八十三师师长李天霞也因“救援不力”，受了处分。

　　陈毅司令员赋诗赞道：“孟良崮上鬼神号，七十四师无地逃。信号飞飞星乱眼，照明处处火如潮。刀丛扑去争山顶，血雨飘来湿战袍。喜见贼师精锐尽，我军个个是英豪。”

　　5月22日，毛泽东为中央军委起草电报祝贺，指出此役“意义极大”。同一天，延安新华社发表时评说：“华东人民解放军和华东解放区的人民，在全国人民的爱国自卫战争中，担负的任务最严重，得到的成就也最荣耀。”“这次蒙阴胜利，在华东解放军的历史上更有特殊意义。因为：第一，这是打击了蒋介石今天最强大的和几乎唯一的进攻方向；第二，这是打击了蒋介石的最精锐部队（四、五个精锐师之一个）；第三，这个打击是出现于全国解放区全面反攻的前夜。”

　　举世公认的“兵圣”孙武，是春秋齐国（今山东）人。2000多年之后，中国人民的军事家、战略家陈毅、粟裕，在他的故土上同国民党军较量，以高超的谋略思想和杰出的指挥艺术，屡屡得手，诚如这位“兵圣”所言：“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注：抗战胜利后，国民党军实行整编，整编师为原来的军。整编第七十四师，为原第七十四军，是国民党中央军嫡系精锐部队，全部美械装备，经过美国军官施训。该整编师因在抗日战争中战功显赫，故有国民党军“五大主力”之首和“荣誉军”“御林军”之称。国民党自诩的“五大主力”，除该整编师外，尚有新编第一军、第六军、第五军、整编第十一师。整编第七十四师中将师长张灵甫，为黄埔军校第四期毕业生，是蒋介石的心腹爱将，在国民党军中骄横无比，自吹“有七十四师在，就有国民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