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6期●故事会●

一块银元

作者:赵以琼口述 徐耀良整理

秋风止了,秋雨停了,沙家浜的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十七八岁的翠花姑娘提着水桶来到小河边取水,猛然间看到水稻田岸上躺着一个人,纹丝不动。走近一看,浑身是血,与死人一般,吓得她丢下水桶就跑。回到家,上气不接下气地把看到的情况告诉了妈妈,就拉着妈妈往外走。
  这家只有母女俩,相依为命,父亲去世得早,一个哥哥是新四军战士,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
  妈妈一见躺在地上的是子弟兵,赶紧用手往他嘴边试了一下,忙喊:“翠花,还有气,有救!有救!”老人弯腰扶起他,叫翠花轻轻地在他的背上拍,一会儿这位伤员吃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母女俩,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脸上艰难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母女俩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把这位浑身是血的新四军伤员扶回家中。翠花第一次看到血肉模糊的伤口,有些害怕,妈妈在一旁鼓励她说:“小心点,不用怕。”翠花细心地用温开水将伤口上的污血冲洗干净,然后敷上止血草,用干净的布包扎好。一会儿,妈妈端来了煮好的米汤,坐在床边一匙一匙地喂伤员。经过询问,母女俩方知他叫赵健。妈妈一边喂粥,一边掉泪,看到眼前的这位新四军战士,又年轻又英俊,多像自己牺牲的儿子!
  妈妈天天用砖头放在灶膛内煨热,然后用土毛巾包好,放在赵健的伤口上热敷。翠花就在河边用丝网张鱼,烧了鱼汤喂赵健吃。在母女俩精心照料下赵健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能自己动筷子吃饭了。
  一晃十多天过去了,赵健已能独立行走了。这本是件好事,可翠花母女俩心情越来越沉重,因为伤好了,意味着朝夕相处的赵健就要离开了。
  这一天,翠花在吃饭拉家常时,无意中说起新四军在附近打了一次漂亮仗,杀得伪“忠义救国军”胡肇汉部狼狈逃窜。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赵健决心明天去找部队。
  妈妈知道了,心里很难受,说:“孩子,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等伤全好了,再走不迟。”赵健说:“我们的部队在附近打仗,现在去找他们,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母女俩硬是又挽留了一天。晚上,翠花上街买了一点酒,妈妈杀了家中唯一的一只老母鸡,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为赵健送行。
  第二天一早,赵健穿上洗得干干净净的军装,背上干粮袋,踏上了寻找部队的行程。母女俩送了一程又一程,一直送到二里路以外,还是不想离去。
  翠花快步跑上几步,悄悄地把一件东西往赵健的口袋里一塞,喊了声:“哥!你要保重。”说完,忍不住哭着转身就跑。
  赵健往口袋里一摸,是块银元。他手握银元,热泪滚滚,张张嘴还要想说什么,只见母女俩站在路旁,不住地向他挥手。赵健看着她俩往后慢慢地退着走,感动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这块银元也许是母女俩唯一的积蓄啊!
  赵健回到部队以后,要求立即参战。但经医务人员仔细地检查后,认为伤口还没有愈合,应该马上送医疗队治疗。
  就在治疗期间,有一次赵健在村里溜达,忽见不远处有人在路旁哭泣,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位年迈的老婆婆。赵健急忙上前,亲切地问:“老大娘,发生了什么事?”老婆婆哭着说:“我家有个独生儿子生了重病,已经半个多月了,没有钱请医生看病。我走投无路,只好把家里仅有的几十斤米卖了,谁知那个‘遭殃军’给了我一个假银元,我到药店买药时,药店老板说这银元是假的。买不到药,我可怜的孩子就没法治病了。”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赵健接过老婆婆的银元,仔细一看,果然是假的。心想,这一块银元是穷人家的救命钱,他没有多想,就从自己的口袋掏出了翠花送给她的真银元,交给老婆婆,亲切地说:“老大娘,这块银元是真的,你快去买药给儿子治病吧!”老人拿过银元,十分感激,她仔细端详着赵健,喃喃地说:“你也是当兵的,可是个大好人那!”赵健告诉他:“那块假银元,是国民党的兵痞给你的;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新四军,是老百姓自己的队伍。”老婆婆听了,就千恩万谢地走了。
  赵健带着那块假银元,随部队转战大江南北,赶走了日本鬼子,又投入了解放战争。就在1946年6月的涟水保卫战中,赵健又负重伤,其中有一颗子弹打在左胸,口袋里刚好放着那块假银元,子弹打在假银元上,滑向一边。卫生队的医生告诉他:“如果没有这块假银元挡一下,可能会击中你的心脏,你的性命就难保了。”
  一块假银元救了赵健一条命,这个故事在部队里传开来了。
  赵健从1939年2月入伍,转战苏皖两省,经历了320次战斗,身上有16处枪伤,可谓九死一生。他曾受到16次嘉奖,享有“小老虎”美誉,他所在班被誉为“老虎班”,他本人是二等甲级残疾军人。
  1955年1月从部队转业的赵健带职回到家乡安徽霍邱县休养。从那时起,他就开始寻找他的救命恩人。他委托陆巷村所在地的民政部门寻找,后来民政部们告诉了翠花母女详细地址。赵健就从自己每月58元的工资中,提出15元汇给翠花母女。母女俩收到汇款后,每次都有回信,告诉他母女俩有人民政府照顾,生活不困难,以后不要寄来,留着自己用。
  这样持续了二年,虽然路远没有机会见面,但还有信件往来。有一次赵健的汇款被退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呢?他就千方百计地到处打听,结果民政部门回信告诉他:“老母亲已经去世了,她的女儿翠花已出嫁了,具体去向不明。”就这样,赵健与母女俩的联系中断了。
  赵健到了晚年,经常被机关、学校请去进行革命传统教育,他每次都讲述那“一块银元”的故事,这个故事一直在霍邱县的村村巷巷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