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12期●缅怀篇●

“百岁传奇老人”夏征农与恽逸群

作者:顾祖年


当“百岁传奇老人”夏征农同志逝世的消息传到常州时,我们父子俩深感悲痛。父亲顾雪雍是我国杰出报人恽逸群同志的外甥,曾先后任旅大人民日报和常州日报的高级记者和编辑,退休后曾为写作《恽逸群传》而访晤过他;2001年,夏公为纪念恽逸群而亲书大字,我受父亲委托,也专程采访过他。今年12月10日,恰逢恽逸群同志逝世30周年,笔者谨作此文敬献并怀念两位先后故去的“半是战士半书生”的尊敬的革命老人。

关心《恽逸群传》的出版

恽逸群昭雪平反后,许多与他相知的老同志,包括夏征农等深为恽逸群赍志以殁、坎坷的一生而惋惜不平,同时迫切希望出一本能反映恽逸群一生事迹的书籍,以资借鉴并教育青年一代新闻工作者。于是写作并出版《恽逸群传》得到了夏衍、夏征农等许多老领导、老同志的关心和支持。1987年,父亲从常州日报社退休后,怀着对舅父恽逸群的崇敬之情,历经数个寒暑,不顾年已古稀,北上南下四处奔波采访搜集写成的《奇才奇闻奇案——恽逸群传》一书,终于告成并予付梓。为庆贺该书的出版,1996年冬,上海人民出版社和解放日报社联袂举行了出版座谈会,许多曾与恽逸群共过事的新闻界老同事、老部下,解放、文汇两报业集团的负责人及父亲曾采访过的原中共上海市委的老领导、老同志如夏征农、陈沂、王元化等都冒着严寒来了。陈沂同志还亲为《恽逸群传》作序。会上,夏征农等老同志缅怀追忆恽逸群为革命和新闻文化事业所作的贡献,高度评价《恽逸群传》一书的出版。会上,《恽逸群传》一书被列为上海复旦大学新闻学院的教学参考书。

两次为纪念恽逸群题词

2001年4月中旬,父亲写了一封信给夏公,请夏公为恽逸群故居题额。事情肇始于这年初春,上海解放日报社的王维、陈迟和夏其言三位老领导联名写信给中共常州市委领导,建议常州保留并修复恽逸群故居,使之成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不料,仅一星期(即4月25日),父亲就收到了中共上海市委办公厅夏办转寄来的挂号信。父亲一打开信,不禁喜出望外——“恽逸群故居”5个楷书大字,端正而苍劲有力地书写在白色宣纸上,落款下署“夏征农”三字,旁钤着一枚红色印章。父亲和我都没有料到夏公会这么快就写好并寄来——这一年,夏公毕竟已是98耄耋老人了。夏公十分关切恽逸群故居情况,认为保留恽逸群故居,不仅是全国新闻界纪念学习恽逸群的一件好事,也是宣传常州名人,搞好文化建设的大事,因此他十分重视。

2004年,翌年为纪念恽逸群诞辰100周年,全国记协、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和解放日报社拟联袂举行座谈会,并出版纪念文集,夏公此时虽已101岁的高龄,他闻知后仍再次欣然命笔,为纪念文集题写了书名。

首次走进夏公寓所
  为感谢夏公为恽逸群故居题额,父亲特委托我专程赴沪面见并采访夏公。

2001年5月下旬,在市委夏办同志的指引下,我走进夏公的客厅。他早已在那里等候——身穿蓝色中山装,脚蹬一双布鞋,精神矍铄,看不出已是近百岁的老人,客厅中央,一尊夏公铜像惟妙惟肖端视前方,书架上的文稿、书籍叠放整齐……夏公握住我的手,动情而笑呵呵地说:“我们非常怀念恽逸群同志,他对中国革命和中国文化新闻事业都作过很大贡献。他读书涉猎广,很有学问,在党内和新闻界都很有威信,他了不起啊!”

赞叹恽逸群文章

夏公邀我坐下,讲述他所知道的恽逸群。他说,他最初认识恽逸群是他经历“皖南事变”时,那时,他在皖南任新四军统战部副部长兼民运部长。他说,其实那时我们还未见过面,只不过是恽逸群的文章把我们两人紧密联系在一起了。当时,恽逸群坚守“孤岛”,撰写了大量脍炙人口的抗日檄文,引起国内外关注。其中,令他印象最深的是恽逸群批驳蒋介石的《蒋著〈中国之命运〉批判》。夏公说,当时,抗战正处于艰难的相持阶段。蒋介石为掀起反共高潮,授意其谋士陶希圣以蒋的名义写了数万言的《中国之命运》一书,鼓吹“一个领袖、一个主义、一个党”的法西斯理论。延安新华社虽然及时组织文章进行了严辞驳斥,可是,由于日寇统治,身在沦陷区的人民既看不到也听不到双方的激烈论战,分辨不清事实的真相。要让沦陷区人民认清蒋介石的真面目,惟有公开双方的论战文章。他说,恽逸群想出了一个绝妙办法,即引述双方论战观点,然后“曲笔”评述,鞭辟入里,入木三分,使蒋原形毕露。文章在沦陷区广为传诵,蒋恼羞成怒却又无计可施。讲到这里,夏公情不自禁地赞叹道:“恽逸群写得真是好极了!好极了!”可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在是非颠倒的极左年代,恽逸群在抗战年代为掩护党的地下工作者身份,发表的一些“曲笔”宏论,特别是这篇《蒋著〈中国之命运〉批判》竟成了他的一大罪状。

峥嵘岁月情谊深

打开话闸,夏公意犹未尽,不禁深情回忆起解放战争时期与恽逸群共事交往的经历。他说:“那时恽逸群在济南《新民主报》任社长兼总编,我在中共济南特别市委任副书记兼宣传部长。我们关系十分密切,经常在一起切磋讨论稿子。他还常与我一起研究制定党的宣传方针政策,为《新民主报》撰写社论、编辑文章,往往通宵达旦。后来恽逸群到华东局(笔者按:恽时兼任华东局政治秘书、宣传部代部长及新华社华中分社社长、山东《大众日报》总编辑等),与陈毅、饶漱石常在一起,并经常参加华东局的重要会议,他有时深夜还向我们传达贯彻华东局的会议精神呢!”夏公深情地说:“恽逸群才学出众,往往有什么疑难到他那里就迎刃而解。他是新闻界的奇才、楷模啊!”夏公忆起那段峥嵘岁月,不无感慨:“那时候,解放区虽然条件艰苦,但工作环境还是比较宽松的,我们经常在一起探讨历史,我还经常听他讲国民党内幕和各派的演变呢!”讲到这里,夏公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说:“当时他还送我一本古本《金瓶梅》,至今还保存着呢……”夏公不禁笑起来。引恽逸群为知己,夏公深厚情谊溢于言表。夏公与恽逸群同是1926年入党,同为中国革命出生入死,奉献一生……1961年,夏公由山东省委副书记奉调上海,任中共华东局宣传部长。他是党内著名的学者、宣传理论家,还是位诗人和作家。进入21世纪,他是堪称唯一健在的20世纪30年代著名“左联”临时领导小组的5人成员之一。“文革”伊始,夏公饱受长达13年的监禁,竟没有摧垮这位饱经沧桑的老共产党人的革命意志。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前,他复出后一度任复旦大学党委第一书记,期间还与恽逸群有过交往。

为重修《辞海》作贡献

1978年春,恽逸群到上海,他的老部下王维,请他到家里小叙。王维当时参加上海市出版局工作。他谈到上海受中央委托,重修《辞海》,1976年先出分册,征求意见。恽逸群听了很有兴趣。王当即把放在手边的一个分册(历史分册)“古代史部分”送给恽老,请他帮助看看,多提些意见。恽老一口答应。恽老回到常州,在缺少资料的情况下,坚持凭记忆写出了300多条,近三万字的修改意见,内容涉及古部落、古国、朝代、阶级、阶层、一般制度、官制、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等。王维看了觉得意见十分中肯,而且蝇头小字也写得十分工整,当即转交辞书出版社参考。

1978年底,夏公担任《辞海》主编,着手出版1979年版新的《辞海》。上任伊始,夏公强调要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他说:“《辞海》采取什么方针,要实事求是,尊重客观事实,尊重实际效果。”“要我们负责,我们就要敢于负责;如果要我定,我也敢定。”正是在夏公的主持下,上海辞书出版社在出版1979年版新的《辞海》时,对恽逸群提出的有关古代史部分的修正意见,绝大部分都采纳照改。值得一提的是,恽逸群关于《辞海》修正稿意见的亲笔原件,至今仍珍藏在上海辞书出版社。

追忆往事,故人虽去,风采依然。7年前笔者采访夏公的情景,犹如电影般一幕幕至今仍在我的脑海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