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 “不倒翁”的终结

2016年8月3日，备受关注的南京市委原书记杨卫泽受贿一案，在浙江省宁波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公开开庭。杨卫泽是2015年落马的第一个省部级官员，也是十八大以来江苏省进入法庭审理的第二名省部级官员。2016年12月14日，宁波市中院公开宣判被告人杨卫泽受贿1600万元，判处有期徒刑12年6个月，并处没收个人财产人民币200万元。

“政治明星”冉冉升起

出生于1962年的杨卫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许多人看做是江苏官场的“政治明星”——年轻、仪表堂堂，会说话会办事，备受领导青睐。杨卫泽1981年自南京航务工程专科学校毕业后，在江苏省交通厅工作了19年，号称“具有多条高速公路和长江大桥的建设经验”，在36岁时就荣升为厅长。有干部感慨，杨卫泽的本事在于“大干快上”，说他为江苏摘下全国高速公路总里程和密度全国第一的帽子打实了基础。

2001年，杨卫泽由省交通厅长转任苏州市长，当时很多人想不通——苏州的确是省内“政治高地”，但省交通厅长“含金量”比苏州市长只好不差。到了苏州，杨卫泽开始把自己最擅长的搞交通建设那一套经验成功嫁接，苏州环城高架就是在他任上推动并竣工的。此后，江苏多个城市都开始学着修建环城高架了。而杨卫泽最得意的是：在他任上，苏州获得了国际花园城市、国家园林城市的称号。苏州所辖的5个县级市也全都成为国家环境模范城市。由此，杨卫泽的主政理念开始从修公路向做文化、抓人才转变，他后来在无锡、南京主政时，也把这种理念延续了下去。

有人说，此时的苏州市长杨卫泽正陷入大发展、大跨越的狂热中，但分管城市建设的副市长姜人杰因贪腐东窗事发，这给了杨卫泽一些触动。当时曾有人以为他要受到影响，搞交通和城市建设的领导，面临的诱惑太大。没想到杨卫泽转身去无锡做市委书记。2006年11月12日下午，对杨卫泽而言是个特殊的时刻。中共江苏十一届省委常委被选举出来，杨卫泽虽排名末位，但年龄也为最小，时年43岁，成为全国省级常委班子中最年轻的常委之一。

傍上周永康这棵大树

周永康的老家在江苏无锡。2004年10月，杨卫泽赴任无锡市委书记。为巴结迎合周永康，上任伊始他就到周永康二弟周元兴家、三弟周元青家专程拜访，联络感情，接着对周元青和妻子、儿子在无锡所开的多处家族店的生意格外照顾。母子俩投资“入股”国企，杨卫泽给他们作后台，或明或暗指使一些国企不惜掉身价、吃大亏与他们合作，奉送股权。

为博取周永康的好感，杨卫泽在任期间，提出打造“永康大道”和“永康故居”，由无锡市政府专项出资予以修建。消息传到北京，周永康颇为高兴。在杨卫泽的一手策划和亲自过问下，在通往周永康老家的西前头村途中，不惜拆迁上百户居民住房，“永康大道”和“永康故居”工程进行得如火如荼。杨卫泽还别出心裁为周家“风水”挖河，弄得周边老百姓怨声载道。杨卫泽在清明节去无锡周家祖茔扫墓，又投资修筑道路、建停车场等。

功夫不负有心人，杨卫泽终于攀附上周永康这棵大树，在仕途上实现了两步大跨越，在无锡市委书记任上升迁为江苏省委常委，并迅速擢升至副省级城市南京市委书记。那时的杨卫泽洋洋得意，因傍上了周永康这棵大树，由此众多官员其中不乏级别比杨卫泽高的省部级官员，通过他的引见，得以进京拜见周永康。办案人员说，杨卫泽是周永康在江苏最得力的亲信！

事实上，杨卫泽的名声并不佳，早在其主政无锡初期，网上就传出他老婆插手拿地、参与房地产开发事项。然而，即便如此，杨卫泽仍能一步步升迁，显然有周永康竭力提携。而杨卫泽主政无锡7年，也为周永康家族输送了巨额利益。

一步步跌入犯罪泥潭

翻开杨卫泽的案卷，一个叫赵晋（另案处理）的名字格外引人注目。42岁的赵晋是江苏省委原常委、省委原秘书长赵少麟（庭审待判）之子，被当地人称为“最牛开发商”。21岁时，赵晋从南京起步闯荡地产江湖，后来的商业重心移往了天津和济南。因其长袖善舞，结交了众多达官贵人。从履历上看，赵少麟和杨卫泽几乎没有交集。巧合的是，2006年年底，赵少麟不再担任省委常委，并退出领导岗位。与此同时，时任无锡市委书记的杨卫泽，接棒赵少麟进入常委班子。从某个层面说，赵少麟退居二线让杨卫泽有了替补的可能，他或多或少对赵少麟心存好感。

2007年，赵晋觉得自己在南京再次发展的机会来了，于是又回师金陵大展拳脚。赵晋能量大，人际广，又依仗父亲的影响力，在2011年3月杨卫泽荣任南京市委书记的第五天，他就登门拜访。杨卫泽同赵晋本来就熟，见他到来显得十分热情。他放下手头的公务，与“赵公子”攀谈起来。

听说赵晋回南京要重新发力，杨卫泽笑着说，能继续回南京家乡投资发展，当然欢迎。我有个初步想法，要加大推进南京的旧城改造，到时赵老弟可得添一份力呵！赵晋喜形于色，连声说：“谢谢……谢谢！”他临走时打开皮包，拿出一个大号信封袋，放到杨的办公桌上。“这算是‘见面礼’，我的一点心意。”杨卫泽假意推辞了一番，后便收下了赵晋所送的5万元人民币。

有了杨卫泽的帮助，赵晋如虎添翼，他很快便在南京重新成立了三家地产公司，接连拿下8块土地，总成交额33亿元。案情表明，赵晋拿下的地块，都与杨卫泽有关，赵晋的地拿到哪里，杨的电话就打到哪里。一次，赵晋看中了南京建邺区的一块地，告知“杨书记”能否在那里通融一下，杨卫泽当即给他铁杆下属——建邺区委原书记冯亚军打电话，要他尽力予以照顾优惠……几年里杨卫泽为赵晋的房地产开发鼎力相助，先后收受了赵晋的数百万元贿赂。

杨卫泽落马后，面对大型电视专题片《永远在路上》剧组的镜头，他不无忏悔地说：原来私人企业主请我吃饭，好像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这实际上就是思想上的放松，到最后放纵，结果害了自己。杨卫泽叹息，应该说一开始自己对这种豪华的东西，也是很反感的，也不喜欢吃鱼翅、鲍鱼，包括不喜欢喝酒，但后来渐渐就变成了一种习惯，要喝好的酒，喝多年份茅台。调查组发现，十八大之后，在出台中央八项规定的背景下，杨卫泽仍然经常出入豪华场所接受宴请。

回顾自己的堕落犯罪过程，杨卫泽悲哀地说：“从政初期也想当个清官，对‘贿赂’两字拒之千里之外，一点也不敢去沾，但随着职务的升迁，周围附和的人越来越多，恭维的老板越来越大……最终变得不可收拾。”杨卫泽从接受企业老板安排的饭局，再演变成大笔金额的权钱交易，由此跌入犯罪泥潭。

中央巡视组来了

杨卫泽出任南京市委书记后，在他和季建业（时任市长）这两位风格迥异的博士的领导下，南京逐渐成为“博弈”的舞台。其中最为明显的是季建业在2013年10月被带走调查后，杨卫泽多次点名和不点名地批评此前由季建业主推的“雨污分流”是劳民伤财的面子工程。

在江苏的官场上，杨卫泽以“近淤泥而不染”著称，被戏谑为官场“不倒翁”，更有人称杨卫泽为“搭档魔咒”。他在江苏省交通厅多年的同事并继任其省交通厅长的章俊元，因受贿罪、行贿罪被判刑20年。2001年初和杨卫泽一起从省城调入苏州担任分管城建副市长的姜人杰，四年后被省纪委双规。杨卫泽调往无锡，姜人杰后来因收受他人贿赂1.09亿元被执行死刑。2012年4月，杨卫泽主政无锡时的搭档毛小平，从他手里接掌无锡市委书记不久，即因涉嫌严重违纪被开除党籍。2013年10月，他的搭档——南京市市长季建业被带走调查，而杨卫泽一直安然无恙。

2014年7月29日中共中央决定对周永康立案调查，杨卫泽自感后台倒了，他寝食不安，如坐针毡。其实，杨卫泽的落马传闻起始于2013年，声浪在2014年七八月达到顶峰。当时与杨卫泽出任南京市委书记几乎在同一时间段被提拔的南京市原六合区区委书记娄学全、溧水区区委书记姜明和建邺区区委书记冯亚军，在不到三个月内相继因涉嫌违纪违法被查。2014年9月17日，多日未露面的杨卫泽在南报网发表题为《当官不易是当干部的应有之义》的署名文章，被外界普遍认为是“报平安”。

2014年7月至9月，中央巡视组第十二巡视组对江苏省进行了常规巡视。10月30日，巡视组向江苏省反馈巡视情况时指出，江苏省一些领导干部与老板之间保持相对稳定的关系圈子，进行封闭式权钱交易；腐败干部普遍存在权色交易问题，生活腐化与经济腐败互为因果……

那段时间，杨卫泽常在会议上“故作轻松”。有一次他想开开玩笑，说“我现在天天都被抓进去”，本想表达天天都有传言说他被“抓”的意思，结果底下的局委办领导们没有一个笑的，大家都信以为真了。2014年下半年，杨卫泽曾有两次出境访问计划，目的地分别为意大利与中国台湾，但都没有获批……2015年1月7日，中央纪委副书记黄树贤在新闻发布会上通报2014年反腐败工作时说，白恩培、万庆良、武长顺、杨卫泽等人的问题就是通过巡视发现的。另据纪检委人士披露：杨卫泽还被季建业的岳父、江苏省原常务副省长高德正实名举报，称其在交通厅任职时与沪宁高速公路修建中存在重大腐败线索。

2015年1月4日下午，杨卫泽正主持召开南京市委常委民主生活会，下午5点左右，会议正在进行中，市委副秘书长接到电话，通知杨卫泽去省委，后来杨卫泽亲自接听了电话，后在办公室停留了十多分钟，便立即赶到江苏省委。此后他就再也没能回来……

杨卫泽最终被带上了庄严的法庭。在庭审最后陈述时，他低沉着声音说：“我严重辜负了党和国家的培养，以及江苏干部群众的信任。近几年来我忘掉了入党的初衷，放松自我约束，放松对世界观的改造，已经跌入诱惑的陷阱难以自拔，对我依纪依法的惩处，是把我从错与罪的深渊中唤醒，我服从法律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