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8期●缅怀篇●

陈中柱罹难武家泽之后……

作者:时庆涛

1941年6月,国民革命军鲁苏皖边区游击总指挥部第4纵队司令陈中柱在与日伪交战中,罹难于江苏省兴化县陈堡武家泽。当时,武家泽的百姓并不知道陈中柱是拒绝汪伪、坚持抗日的国军将领,只晓得日伪军合起来追打他,都认为他是个打鬼子的好军人。
  陈中柱,1906年生于江苏盐城,1937年任少将团长,参加过著名的台儿庄大战。1939年,他被任命为鲁苏皖边区游击总指挥部第4纵队司令。当时,江苏省主席韩德勤与鲁苏皖边区游击总指挥李明扬、副总指挥李长江之间,在联共抗日问题和盘踞利益问题上勾心斗角。1940年5月,新四军挺进吴家桥抗击日寇,转移到郭村休整,韩德勤趁机鼓动“二李”攻打郭村。李明扬借故去了兴化;李长江不顾抗日大局,借口新四军占了他的地盘,调兵攻打郭村,遭新四军痛击。新四军从抗日大局出发,与对方在泰州多次谈判,陈中柱参与其中,被陈毅、朱克靖等新四军将领的远见卓识所折服,内心深处对共产党、新四军有了初步认可。陈中柱还参与营救过被韩德勤部抓走的陈毅部下、共产党员赵敬之,不难看出已对共产党、新四军产生了向往之心。
  1941年2月,李长江公开投敌,并召集十个纵队司令开会训话。陈中柱表面起誓,会后立即携妻儿出城,集合4纵队向东台、兴化、泰兴转移。李长江联合日寇“围剿”,妄图吃掉这支抗日队伍。6月初,日酋南部襄吉调集五千多日军、万余伪军,以及汽艇、炮艇约二百艘,从五路“围剿”、追击4纵队,封锁了武家泽。4纵队只能正面与日伪军展开搏斗。在激烈的战斗中,陈中柱拿着望远镜冲在前头,坚持指挥战斗。他身材高大,很快被日伪军发现,一梭子机枪打过来,身中六弹牺牲。陈中柱牺牲后,头颅被日军割下来,带到泰州向南部襄吉请功。
  事后,武家泽有一个人知道陈中柱是司令,冒着风险掩护过陈的母亲、夫人和女儿,还找人悄悄给陈将军收尸、掩埋,后又帮陈夫人护送尸体到泰州。
  他就是家住武家泽庄东头陈家墩的唐邦本。当时,唐家兄弟四人在武家泽有百十亩田,种田用伙计,算大户人家。伪军、杂牌军缺粮缺饷,就下乡“扫荡”老百姓,或到大户人家抓伙计、敲竹杠。唐邦本家的伙计曾被抓去,赎人时,为了避免对方狮子大开口,他找到姐夫丁民宇的妹夫(陈中柱部下),因此结识了陈司令,但也仅是面熟。
  陈中柱牺牲时,300多官兵死的死、伤的伤,躲藏的躲藏。日伪军打扫战场,确认陈已死亡,就割下头颅带走,报功去了。
  再说陈的老母、陈夫人王志芳和6岁的女儿陈璞。战事发生后,她们在危急之中想到唐邦本,摸到陈家墩(离武家泽庄台有二三里),唐邦本正好在家。陈母简述了情况,其实唐知道打了三天仗,只是不知道与日伪交战的是陈司令的部队。这三天,庄上人被吓跑的不少。陈母一行的到来,使他意外。
  这时的唐邦本心情很复杂,友人来此避难,良心上不可不理,但也担心招来杀身之祸。可是想到陈司令是替老百姓打鬼子牺牲的,一种中国人的正气在心里占了上风!唐家房屋旁边堆了几个草堆,唐邦本就把陈家祖孙3人藏在草堆洞里,放几头牛在草堆旁悠闲吃草,让外人看不出一点破绽。
  当时,战场上的死尸很多,唐邦本找来几个帮手,打捞自家破船的船板,找武家泽唯一的木匠袁志生打了一口薄皮棺材,为的是沉到凉水下,也许能保将军的遗体暂时不腐。他又找来几个“扶重”(农村专职抬死人的人),唯独将一具无头尸从河东运到河西庄台河岸边掩埋,别人没有问原由,唐邦本也没解释。埋棺处插了一根木板,上书“陈中柱将军”,没有加“之墓”二字,说明这里只是将军的临时安息处。
  唐邦本为将军第一次安葬的选址在庄东首,全庄上千人没有任何异议。按农村风俗,庄东首为上首,一般不是族长或对庄里有贡献的人,庄人不会同意其选择庄东首作为墓地。但唐邦本之举得到默许,说明百姓心中早把陈将军视为有大德的人。
  将军夫人、女儿藏在唐邦本家,听将军的卫兵杨凤高来说“陈司令牺牲了”!夫人闻之大哭,急着要去看丈夫。乡亲们告诉她将军安葬的地方,她一定要开棺见尸。当开棺见到无头尸时,夫人的悲痛化成了怒吼:“我要带中柱去泰州,找那个日本鬼子头头,讨还我丈夫的头!”
  唐邦本牵头备船,由武家泽的百姓们帮忙,通过100多里水路,将陈司令遗体和陈夫人送到泰州。日军头目南部襄吉被王志芳的勇气和胆识所折服,只得将陈中柱的头颅装在木盒中交还夫人。王志芳请人将头与尸体缝合后安葬……

1987年,陈中柱被江苏省人民政府追认为“革命烈士”。他的妻子王志芳活到102岁仙逝。2014年9月,陈中柱名列民政部公布的第一批300名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体名录。2015年,将军的女儿陈璞重访武家泽,到父亲的牺牲地泰山嘴祭拜,并拜访了当年恩人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