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2期●缅怀篇●

从海南走出的开国将军符确坚

作者:丁星



海南岛东北角的文昌市,为新四军贡献了张云逸大将,还贡献了另一位开国将军符确坚。有所不同的是,张云逸少年时就离开海南岛到广州投考陆军小学,1926年参加北伐战争时加入中国共产党。符确坚则是1927年在家乡加入中国共产党,当过中共文昌县第二十一区的区委书记,后来又任琼东县苏维埃政府巡视员。琼东县在1959年和乐会县合并为现在的琼海市,是“红色娘子军”的发源地。1933年海南岛的共产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符确坚逃亡香港。他在香港没有找到党组织,又到厦门寻找。1934年联系上厦门的党组织,并从那里进入中央苏区。
  在中央苏区,符确坚在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财政部文书科做缮写工作。这是一份抄抄写写而且没有正式职务的工作,但是符确坚很高兴,因为这里和地下工作完全不同,到处是生机勃勃的气象,呼吸的是自由的空气。
  1934年10月,长征开始了。长征途中,符确坚任没收委员会保管科科长。到达陕北以后,他先后任财政部文书科科长、国库局局长兼统收局局长、秘书长。
  1938年初,南方八省的红军游击队集结组建新四军,非常需要干部。符确坚和许多参加过长征的战友一道,被派到新四军工作。他起初任新四军政治部组织部统计科科长,后来接替吉洛(姬鹏飞)任后方留守处主任,再后来又调回组织部任干部科科长。
  这个时期,新四军军部驻皖南泾县的云岭。当面是常来“扫荡”的日军,后面是磨刀霍霍的国民党军。中共中央察觉国民党军有袭击新四军军部及皖南部队的可能,一再督促新四军军部北渡长江,离开皖南凶险之地,到敌人后方去开展抗日游击战争。1940年10月,陈毅指挥新四军苏北部队取得黄桥战役的大胜。新四军军部决定趁此时机,分批派遣机关干部、后方人员经苏南去苏北,既是提前转移非战斗人员,也是为军部将来北移探路。符确坚受领艰难又光荣的任务,成为第一批北移人员的领队。
  这批北移人员主要是军部机关和直属单位的干部,其中有不少文化人。有曾任战地服务团副团长的作家徐平羽,为《新四军军歌》谱曲的教导总队文化队队长何士德,还有董希白、杨恺、马宾。新四军组建时任第六团副团长的阮英平,从延安学习回来改任军部机关政治协理员,也加入这支北移队伍,回他的老部队去。据鲍汗青的《在新四军敌工部的日子里》忆述,敌工部部长林植夫要他和日本战友滨中政志、田畑作造、香河正男、后藤勇也加入这支队伍,转移到苏北去。这四位日本战友是新四军最早俘获的侵华日军士兵,经过学习提高了觉悟,自愿参加新四军,在敌工部工作。

这支北移队伍顺利地到达苏南茅山地区。再往前走,要越过宁沪铁路,通过日军的几道封锁线,敌情就比较严重了。符确坚决定大家脱去军装,改穿便衣,每四五人一组,分批从不同的点由交通站护送通过封锁线,从江阴北渡长江。那四位日本战友,因为参加新四军时出席过大会,印发过宣言,在日军中影响很大,通过封锁线不够安全,符确坚和新四军苏南部队联系商量,决定让他们暂时留下,等待时机。1941年10月,第十八旅离开苏南,北渡长江,执行开辟江(都)高(邮)宝(应)地区的新任务。四位日本战友才随第十八旅到了苏北。

符确坚到了苏北,被派往新四军第一师第三旅第七团任政治处主任。第七团是第三旅的主力团,常有战斗任务。一直在后方机关工作的符确坚,终于有了上前线的机会。
  1941年2月13日,驻泰州的国民党鲁苏皖边游击副总指挥李长江率近万人叛变投敌,摇身一变成了伪军第一集团军司令。新四军第一师发起讨逆战役。第三旅旅长陶勇率第七团攻占泰州东门,歼李长江的第二纵队大部,接着协同兄弟部队攻占泰州城。李长江残部在日军的支援下,在如东、南通、海门、启东地区增设据点,推行伪化政策,对新四军的根据地骚扰和“扫荡”。第三旅积极开展对敌作战。第七团三次进逼海安至富安公路的黄家集、柴湾、冯家庄等地,破坏公路,伏击敌人。

这年4月16日,第七团奉命北上,协同第二旅向侵占根据地蒋营、风谷村等地的国民党顽军发起自卫反击。第七团强渡十字河,攻克顾彭庄、陆家舍后,参加了围攻蒋营战斗;接着挥师南下,在南通独立团和如皋地方武装的配合下,进击白蒲、明东等地顽军。经一个多月的连续战斗,第三旅粉碎了日、伪、顽合谋蚕食通如启海根据地的企图。

刚到第七团的符确坚,积极参加这些战斗,组织了战场鼓动、救护伤员等工作。


符确坚在第七团时间不长,1941年10月就调任第三旅政治部副主任。说来也巧,此时的第三旅政治部主任卢胜,也来自海南岛,也是因家乡乐会县党组织遭到破坏才离开海南岛。这两位海南同乡真是有缘,尽管部队不断发展,番号一再改变,他们的职务也屡有变动,但是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他们多年在一起战斗,出生入死,同甘共苦。卢胜任第一师政治部组织部部长时,符确坚是副部长,后来接任部长。1944年12月,陶勇率第三旅主力南下浙西,原由陶勇兼任的苏中军区第四军分区司令员改由卢胜担任,符确坚任军分区政治部主任,后任副政治委员。1947年1月,当年的第三旅发展成为华东野战军第四纵队,卢胜任该纵队第十师师长兼政委,翌年符确坚接任政委。1949年初全军统一整编,第四纵队改称第二十三军,卢胜是首任军政委,符确坚任军政治部副主任,后任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直到符确坚调任第三十一军政委,两人才分开。

1960年7月,符确坚任南京军区政治部副主任。他并不分管我们报社,但他重视报纸的作用,因而关心报社的工作,也关心报社人员的生活。1962年5月纪念《人民前线》报复刊10周年,符确坚陪同军区政委唐亮、萧望东参加了座谈会和纪念大会,对纪念活动的安排事先详细了解,作过具体指示。
  1966年起始的“文化大革命”,很快波及军区机关。先是军事院校的红卫兵来冲击,接着地方造反派在军区司令部和政治部之间的马路上搭起帐篷,设立什么“火线指挥部”,扬言要打倒军区领导人。符确坚从运动开始就强调军队不能乱。他挺身而出,去对那些不知深浅的年轻人讲道理。有一次我看到他刚讲了几句就被造反派猛力推到一旁,还看到过他被造反派按倒在地。但他无所畏惧,不顾安危,耐心地做说服工作,因而得到军区机关大多数干部的拥护和支持。
  1967年7月30日,《新华日报》发表了三名军队干部署名的纪念建军节文章,提出了“打倒带枪的刘邓路线”。这三人“文革”初期参加过派驻南京大学的工作组,后来宣布支持造反,得到“中央文革小组”的肯定。人们推测,他们文章中的新口号,必定是“有来头”的。分管报社的军区政治部副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要《人民前线》报转载这篇文章。我说,“打倒带枪的刘邓路线”是个针对军队的口号,会把军队搞乱,我们军队的报纸怎么能转载?可能我当时比较激动,说话时声音很大。那位副主任对我的顶撞生气了,拍着桌子说:“你执行指示!”我也气得拍了桌子,大声说:“你这个指示我不能执行!你撤我的职吧!”说罢,转身就走了。
  邻近办公室的人听到了我们的争执,传给了符确坚。当天晚上,符确坚就到我家里,详细询问了争执的经过,说我做得对,不要有什么顾虑。为了怕引起人们注意,他让汽车停在离我们宿舍区很远的地方,自己步行来去。毕竟那时局势混乱,需要谨慎小心。我明白他急于来我家里,不仅是为了对我支持和鼓励,更重要的耽心领导层意见分歧出现裂痕,需要及时掌握动向。
  幸而很快就从北京传来消息,说《红旗》杂志纪念建军节的社论中也有“打倒带枪的刘邓路线”这个口号。毛泽东十分生气,严厉批评为“毁我长城”。原来,那三人提前知道了《红旗》杂志社论的内容,抢先传播这个口号而已。这也是“文革”中常见的不正常现象。
  符确坚的坚决抗争,终于引来了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的迫害。1968年接近年底,突然宣布对符确坚隔离审查。罪名很吓人,说他可能是日本特务。原来,抗日战争时期符确坚曾到日军占领下的上海治病。上海的地下党组织让他住在一家日本人的楼上,因为这样反而安全。去上海治病是领导批准的,住所是党组织安排的,在上海治病期间,他和部队一直保持着联系。1943年新四军第一师为应对日军“扫荡”和“清乡”,决定让一些非战斗人员暂时疏散,师政治部主任钟期光的妻子凌奔和另一位女干部陈日梅,化装成农妇乘船到上海,就是由符确坚接应的。本来事情清清楚楚,几十年后却成了日本特务嫌疑。符确坚必定气愤,郁闷,终于病倒了。我听说符确坚住在南京郊区的一家医院,想去探望,因为他还在隔离审查期间,而被劝阻。1972年8月21日,符确坚在寂寞中逝世。五年以后,作为一种平反方式,南京军区机关为他补开了追悼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