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期●缅怀篇●

宋琼:从《拂晓报》 到 《解放军报》

作者:武将

 

  宋琼生于1927年12月,1942年入党,先后任淮北 《大众报》 编辑、 《拂晓报》 记者、华中军区第九纵队新华支社记者、华东野战军第二纵队(21军前身)新华支社编辑、第21军新华支社编辑主任、华东军区 《人民前线》 编辑,是地地道道经过战火考验的新闻工作者。他在战争年代写的东西我不得而知,但他调入解放军报社任驻南京军区记者、记者组长期间写的头条要闻,让我印象深刻。
  1958年,31岁的宋琼走上军报记者岗位。熟悉他的人说,宋琼写新闻,喜欢抓大事、上头条,就像他请人吃饭一样,让你吃什么,实打实,讲实惠,主菜突出。他关注的重点是部队的军事训练。他的头条和要闻绝大部分是练兵和准备打仗的内容。他说,新闻要实打实、有分量,首先就要记者作风实打实,深入基层、不怕吃苦。他把火热的部队生活当作挖掘新闻的富矿,用大量时间深入边防、海岛、练兵现场调查研究。每次采访归来,他便废寝忘食地伏案写作。一次在上海,他连续几个昼夜奋战,待写完稿子才发现左眼什么都看不见了。
  1993年,报社决定给离休老同志每人出一本新闻作品集。这时他已经过世4年,一位老编辑提出应该给宋琼出一本 《头条要闻集》 ,还说对他写的临汾某旅侦察连把兵练得个顶个、学习郭兴福教学法、连队军事干部也要做好政治思想工作等报道印象深刻。他的夫人戴国豪女士根据这个建议,选取他驻南京军区6年间写的43篇要闻、1篇通讯和后来刊载于 《解放军将领传》 第三集的 《彭雪枫》 (合作),编成 《演兵场的回声》 一书(长征出版社出版)。戴老在该书 《后记》 里说:“本来应由他自己来编这本书,来写这个后记,现在只能由我代做了,但愿能得到他的认可,能使他在九泉下得到一点安慰。”
  宋琼之所以给 《解放军将领传》 写 《彭雪枫》 ,是因为他和彭雪枫是忘年交。据一位老同志回忆,一次新四军四师开大会,十多岁的宋琼上台演讲,受到彭师长的夸奖。彭雪枫有很多书友,经常一起阅读聚谈,当时边区联合中学一个小同学叫宋琼,一直和他保持着读书讨论的通信联系。他工作再忙也是有信必复,而且都是自己亲手写信。宋琼参军后在彭雪枫创建的老部队工作多年,又在彭雪枫亲手创办的 《拂晓报》 当过记者(21军的人都知道彭雪枫有三宝:骑兵团、拂晓剧团、 《拂晓报》 ),感情之深可想而知。他曾计划写一部彭雪枫的长篇传记,只可恨病魔无情,未能如愿。
  “文化大革命”的狂风恶浪,将宋琼卷入腥风血雨的政治漩涡,让他遭受了8年磨难。这个硬汉没有被整死,幸存下来,1975年任 《解放军报》 军事工作宣传处副处长。这个任命,不能不说与他驻南京军区期间重点关注军事报道的突出贡献有关。1977年,宋琼任记者处处长。
  1978年年底,我在1968年被打成“现行反革命”的冤案平反,重新穿上军装不到两个月,宋处长找我谈话,说越南入侵柬埔寨,搞地区霸权,我们准备教训侵略者,部队已经开赴前线集结。他说,奉上级命令,报社要派记者随军采访,首批赴云南方向的4名记者由孙浩刚副处长带队;驻成都记者胡郁文已在前线,你和冯玉光同志过完元旦就随孙副处长出发。我到云南前线后,随11军31师采访,直到宣布撤军。战争结束后,我是他麾下的内勤记者,跟他朝夕相处整整3年。他对我言传身教,耳提面命,让我受益良多。
  1979年初,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刚刚开过,改革开放的号角已经吹响。新闻改革的首要任务是尽快摆脱“四人帮”假大空文风的恶劣影响,倡导新闻报道说真话、报实情,仗义执言、针砭时弊,用新颖的题材、生动活泼的文字感染受众,更好地为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服务。宋琼满腔热情地投身这一历史进程中,被誉为“记者的好老师”。
  1979年9月21日,军报驻乌鲁木齐记者李慎明把电话打到内勤组,说下午3点,空军一架试飞的直升飞机(应为直升机)从哈巴河起飞,降落在扎玛纳什山边防站,边防站指导员在电话里告诉他,战士们看到祖国的飞机第一次到来,高兴得欢呼跳跃。李慎明还介绍了这个边防站地处阿尔泰山山麓,四周是1000多米高的雪峰,交通极为不便。以往,大雪封山后唯一的交通工具是马拉爬犁,往返一趟要六七天。接到内勤记者报告以后,宋处长立即决定把李慎明在电话里说的内容写成当日新闻。于是,基本上由他口述,几个内勤记者敲边鼓写成了消息 《直升飞机代替了马拉爬犁》 ,刊登在第二天军报一版。第二年,这条消息荣获首届“全国好新闻奖”,为军报争得了荣誉。
  这则消息的导语是这样的:“本报乌鲁木齐9月21日电?记者李慎明报道:今天下午3时,从新疆北部哈巴河起飞的我空军某部一架直升飞机,在扎玛纳什山边防站缓缓降落:哈巴河—扎玛纳什山边防站试飞成功。战斗在祖国西北边陲的这个边防站指导员王志民,在电话里高兴地告诉记者:战士们看到祖国的飞机第一次在边防站降落,无不欣喜若狂。”
  我之所以抄录这则导语,是因为有两点切身感受。在此之前,我写消息习惯于“本报讯?最近(或不久前)……”,让人不知道记者是在哪里写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这条消息用“电报”式开头,明确交代了记者的位置以及所报道的是当天发生的事情,而且把时间具体到下午3时,突出了新闻的新鲜感。再就是当时报纸上(特别是一版)的新闻标题,多是大而化之的标语口号,这则消息用具体事实做标题,给人以新风扑面之感,把“新闻是事学”的特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1980年5月18日,我国向太平洋预定海域成功发射第一枚运载火箭。宋处长深知这次发射是我国胜利地进行了原子弹、氢弹、导弹核武器试验和发射人造卫星成功后,在尖端科技领域取得的又一重要成就,于是精心组织、现场指挥了这场有9名记者参加的报道战役。他把记者分别派到发射场、测控中心、南太平洋测量船队,要求多用眼睛采访,写出现场实况。定稿后的题目是: 《运载火箭飞越万里长空——本报记者报道发射试验实况》 ,内容由发射场、测控中心、南太平洋测量船队等4部分组成。整篇报道形式新颖,内容是记者亲眼所见、亲身所感,有画面、有色彩,激情洋溢、文采飞扬,读来犹如身临其境。
  由于当天的一版头条要刊登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的贺电,记者的稿件放在二条突出处理。在宋琼精心策划并坐镇指挥下写出的这篇报道,理所当然地名列当年“全国好新闻”一等奖的第一名,又一次为军报赢得了荣誉。然而,获奖名单里没有宋琼。在他看来,记者处长的本分就是组织记者写好稿,创造条件让记者出名。而在记者心目中,宋琼则是一位敢担当、有魄力、有真知灼见、有浩然正气的幕后英雄。
  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开始阶段,部队官兵认识上不去,疑惑很多。宋处长提出要站在拥护改革、稳定军心的高度看待这个问题。他说:“我们要经常问问自己:中央当前在考虑什么?我们能做点什么?”为此,他一方面要求驻外地记者深入部队调查研究,写一批有事实有分析的内参,为党中央、中央军委决策提供真实依据;另一方面带领内勤组策划了一批报道提示。随后他就带领驻南京军区的钱钢、夏国珞两名记者,赴安徽凤阳实地采访,写出长篇通讯 《凤凰,在阳光下高翔》 ,用大包干带来丰收成果、农村巨变、农民喜悦的生动事实,回答人们的疑虑,为部队思想政治工作提供鲜活的教材。通讯由三个人署名,宋琼的名字是第一个。
  采写过程中同宋琼朝夕相处的钱钢,跟我说了这样一段话:“1981年5月底,宋处长回老家江苏泗洪柳巷,邀南京记者组各位同行。我们在临淮关会合,在码头上还看到许多要饭的老乡。宋把我们带到老家,住在双目失明的老姐姐家,家里穷极了,没有板床,只有‘绳床’(吊床),当晚我们露天睡在借来的破旧竹床上。宋说,从前说‘万年不穷大柳巷’,这些年搞成了这样。离开柳巷,宋、夏、我三人于6月5日到凤阳。正逢‘午收’,我们采访了好多天,很激动。我们当时也去了小岗村,但是‘按手印’的故事当时还未披露,还不说‘包产到户’,说‘大包干’。文章里写的在凤阳采访的一位老新闻工作者,抗日战争时期在淮河两岸战斗过,他感慨地说:‘当年凤阳人民冒着生命危险掩护过我们的党组织和干部,可是解放后我们走了弯路,伤了他们的心。’老新闻工作者其实就是宋处长本人。”
  这也让我明白,平时倾注心血组织记者写稿而从不署名的宋处长,这次为什么要署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