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膺上将”洪学智和夫人、老红军张文,自1936年6月1日结婚之后,在长达70多年的革命征程上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留下了很多感人至深的故事。本文着重讲述洪学智夫妇自1941年4月至1943年初,在江苏盐城新四军中的几件往事,同时以此文纪念洪学智将军诞辰110周年。
临危受命挑重担
遵照党中央和中央军委的指示,1941年4月28日,洪学智率抗大华中大队到达江苏盐城,陈毅和刘少奇非常高兴。陈毅说:“你们带了这么多人,走了半年多,穿过了敌人一道道封锁线,还能全部到达苏北,实在不容易。你们的到来,给新四军增加了新鲜血液,壮大了抗大5分校的力量。”华中大队到达以后,与5分校合并,陈毅继续兼任校长,洪学智和冯定任副校长。
到达盐城的第3天,陈毅和刘少奇又交给洪学智一个新任务,让他兼任盐城卫戍区司令员。当时,他住在校部,张文和儿子洪虎住在城外的一个大庙里。校部和大庙相隔不远,张文透过小木窗可以看到洪学智的办公室。但由于既要负责抗大5分校,又要负责盐城卫戍区,工作任务繁重,洪学智几个月里都没有到张文住处看过她们母子。
5分校第2期开学不久,盐阜地区形势急剧恶化。1941年7月,日伪军近2万人对盐阜地区进行大“扫荡”。7月20日,日军分四路进攻盐城,新四军军部被迫撤至阜宁地区。
由于敌情紧急,军部转移匆忙,事先未来得及向直属机关通报,只是让电台台长给洪学智送来一个纸条,让他负责指挥军直属队的转移。
洪学智看到纸条,一下就愣住了:军直属队有400人,自己连人都不认识,怎么指挥转移呢?他心急如焚,赶紧召集校领导商量,决定由自己指挥军直属队向盐东龙王庙海边一带转移,由冯定副校长、谢祥军教育长率学生队和校部直属队迅速撤离盐城。由于敌人进攻突然,洪学智没有来得及和张文打招呼就指挥部队去了。
张文带着孩子跟校务部管理科的同志一起转移。管理科的张科长叮嘱她,一定要跟紧队伍、不能掉队,如果敌人把队伍冲散了,就带着孩子隐蔽到老百姓家里去。
根据敌人白天出来“扫荡”、晚上回据点宿营的规律,张文母子白天隐蔽在老百姓家里,晚上行军转移。当时正值盛夏酷暑,天气闷热潮湿。晚上气温虽然低一些,但张文抱着洪虎,走不了多久就累得汗流浃背。苏北稻田多、田埂窄,稍有不慎,就会摔在稻田里,几乎每个晚上她都要摔上好几次,衣服都是湿漉漉的。
有一次,张文等人走了一个晚上,十分疲劳,吃了早饭就躺下睡觉。中午时分,村里老乡来报告,说有一股敌人正朝着村子走来。张科长忙把大家叫醒,迅速向村外的苞米地里疏散。苞米地里热得像蒸笼,大家身上被苞米叶子划出了一道道血痕,一出汗疼痛难忍。张文抱着洪虎,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警惕地注视着四周。远处不时传来阵阵枪声,她眼睛看着洪虎,心里却在为5分校的干部学生和洪学智的安全担忧。
日军的这次夏季“扫荡”持续了3个多月。在洪学智的指挥下,军直属队和5分校的干部学生都实现了安全转移。但洪学智也多次遇到过危险。有一次,日军偷袭抗大学生队驻地。洪学智听到喊叫后,立即披上衣服、爬上房顶,拿望远镜观察瞭望,结果被敌人发现了。“叭!叭!叭!”一阵密集的子弹擦着他的头发飞过。洪学智迅速从房顶上撤下来,马上指挥学生队突围。还有一次黄昏,洪学智带着侦察员正走在海堤上,忽然被隐藏在树上的敌哨兵发现。敌人对着他一阵扫射,他顺势从海堤上滚到下面去。由于天色已晚,敌人不知虚实,不敢追击,洪学智他们才安全返回。
反“扫荡”结束以后,抗大5分校校部集中到了王桥口,张文母子三个多月来才第一次见到了洪学智。这次反“扫荡”,我军虽然取得了胜利,但也遭受了很大损失,尤其是盐阜地区地方武装遭受破坏严重,需要迅速恢复和重建。陈毅和刘少奇研究后,告诉洪学智:“从现在起,你不搞学校工作了,调出来搞地方武装建设。”就这样,洪学智于1941年10月离开抗大5分校,出任盐阜军区司令员。
短缺公款必须还
盐阜军区下辖盐城、盐东、建阳、阜宁、阜东、射阳、淮安、涟水、溪河9个区县,管辖范围很大。当时新四军军部也在盐阜区,所以政治责任也很重。洪学智经过与抗大5分校商量,抽调了十几个干部。后来,黄克诚师长又派来了政治部主任杨光池和其他几位同志,组成了盐阜军区司令部机关。
考虑到孩子已经会走路,组织上就安排张文在军区财务股当出纳。当时部队财政非常困难,整个军区的全部家底就是4000块钱,都由张文管理。可是,有一天晚上结账点钱时,却少了100元现金。她又让别的同志帮助清点,结果还是差100元。
晚饭后,张文把情况如实地告诉了洪学智。洪学智听后十分恼火,大声训斥道:“你知道我们现在经费有多困难吗?每一块钱都洒着战士们的血汗呀!你是管钱的,不能无缘无故就少了这100块钱!你想想,我身为军区司令员,怎么去向同志们交代呀?”训斥过后,洪学智说:“丢了钱就必须还!就是不吃饭,也要把公家的钱还上!”
洪学智和张文商量,每月的津贴费一分不花,全部用来还钱。当时,洪学智的津贴费每月3元,张文每月1.5元,洪虎享受一个战士的伙食费,3个人加在一起每月只有5元钱。从那以后,每月领到津贴费时,张文分文不留,马上如数上缴。在大半年的时间里,他们家天天吃青菜,没有吃过一次肉和蛋。春节,警卫员去街上买了点米糕,张文他们舍不得花钱买糖,就加一点猪油、放一点盐,蒸了以后给洪虎吃。
为了给洪学智和儿子增加营养,张文把在四川老家做泡菜的手艺拿了出来。苏北地区河道多,又靠近海边,小鱼、小虾很容易弄到。张文做了泡菜和豆瓣酱,把鱼虾煮一煮,拌上豆瓣酱,也算改善了家里的生活。
通过这件事,张文对洪学智有了更深的认识。在洪学智的头脑里,公是公、私是私,公私不能混为一谈,更不能占公家的一点便宜。这是他的做人原则。
洪学智带领盐阜军区机关干部,在军区下辖的9个区县,层层培训干部,选拔骨干。只一年时间,盐阜军区的地方武装发展到8个团、1个营,共5000多人。这支部队配合主力作战,打击汉奸、伪军,真正成了主力部队的后备军。
1942年10月,盐阜军区成立一周年,陈毅代军长在阜宁县孙河庄检阅了这支部队。陈毅高兴地说:“这支地方武装训练有素,有战斗力,壮大了我们的力量。”后来,盐阜军区部队并入新四军3师8旅,在黄克诚师长和洪学智的率领下去了东北,成为东北野战军的一支劲旅。
军民一家心相连
1942年11月,新四军根据党中央的指示,决定将盐阜军区改为盐阜军分区,洪学智和司令部的一些同志到新四军3师工作。
当时,张文带着洪虎住在军区会计周如惠的家里。一天晚上,洪学智的警卫员王广财突然来到住处,告诉她洪学智已调3师任参谋长,3师师部在阜宁县张庄。张文听后很高兴,马上收拾东西,告别周会计,连夜赶往张庄。
张文母子在张庄与洪学智一起过了春节。春节一过,敌人就对苏北发动了冬季大“扫荡”。这一次日军从南京方面调来了两个师团,又从开封调来两个师团,对我南北分进合击。洪学智根据夏季反“扫荡”的经验,建议部队转移到盐东沿海的滩涂地区。那里芦苇密布,地形复杂,且交通不便,敌人不敢深入,有利于我军隐蔽。黄克诚师长接受了洪学智的建议。
这时,张文已怀孕6个月,挺着个大肚子,行动十分不便。组织上把照顾张文和洪虎的任务交给了陈士根。陈士根是安徽无为人,也是一名老红军战士,比洪学智大几岁,张文亲切地称他“老陈头”。
部队转移到盐东后,师部决定带孩子的女同志分散住在老乡家里。为了隐蔽和安全起见,要求她们改用化名,她就是在这个时候由原名张泽熙改名为张文的。
3师政治部杨光池副主任把张文母子安排在自己妹妹家里。那里是棉花种植区,杨主任妹夫的叔叔是一个经营棉花的生意人,走村串户收购棉花,信息灵通,遇有紧急情况就及时给张文母子通风报信。
杨主任妹妹家有老少5口人,本来经济就比较困难,一下子又添了3张嘴,负担更重了。但他们对张文母子十分关心,想尽办法改善生活。为了帮助张文母子增加营养,他们除摸鱼捉蟹外,还天天夜里出去抓青蛙,红烧给张文母子吃。
虽然杨主任妹妹一家对张文母子十分关心,但是供给部领导依然放心不下。有一天,翁徐文副部长带着侦察科长来看张文时说:“你不是当地人,一说话就能听出来,长期居住恐怕有问题。”张文问他怎么办?他说:“我考虑去盐东龙王庙我爱人家里,那里比较安全,我爱人的母亲也可以在月子里照料你。”张文随即转移到了龙王庙附近的下川子村。
一天晚上,张文睡到半夜,觉得肚子痛,由于还不到预产期,就没有太在意,心想可能是白天赶路累的。到了下半夜,肚子痛得更厉害了,她才感觉真的是要生了。老乡帮她找来了一位70来岁的接生婆,早晨5点多钟,孩子顺利地生了下来,是个胖小子,起名叫洪豹。
生下洪豹3天后,洪学智从翁徐文那里知道了消息,就派王广财来看张文。王广财告诉张文,这次反“扫荡”,3师打得十分艰苦,其中最悲壮、最激烈的是刘老庄战斗。7旅19团4连为掩护群众转移,被1000多日军包围,激战终日,给敌以很大杀伤,但终因寡不敌众,82名指战员壮烈牺牲。他还告诉张文,刘老庄战斗后,3师指战员十分悲痛,纷纷请战,要为战友报仇。黄克诚让洪学智指挥8旅22团攻克敌人陈集据点,全歼守敌一个中队;接着又指挥8旅24团发起八滩战斗,歼灭日军80多人。经过这两次战斗,日军尝到了新四军的厉害,缩到阜宁城里,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听了王广财的介绍,张文既为3师指战员的英勇善战骄傲,又为刘老庄战斗中光荣牺牲的4连指战员感到悲痛。
日军在我3师部队的打击下,没敢再发动新的“扫荡”,战事暂时平息下来。翁徐文知道张文带着两个孩子很不方便,就派了一名侦察员和王广财一起接他们去3师驻地去。
老陈头找了一个当地农民,让他用独轮车把张文母子3人送到3师驻地阜宁孙舍。他们白天赶路,晚上找地方休息,整整走了4天才到。这个农民最初不知道张文母子的身份,到了孙舍才知道自己送的是新四军首长的妻儿。老陈头付钱给他,他说什么也不要,说:“新四军打日本鬼子,保护我们老百姓,我怎么能收钱呢?”
张文望着这位农民远去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回想在老乡家的这些日子,不由地从内心发出感慨:“苏北人民对新四军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