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1期●专稿●

永远的怀念

作者:石晓华

父亲石西民,在我的记忆中永远是来去匆匆的背影。在重庆《新华日报》工作时,他常年做夜班编辑,要不就是赶到各地采访,真是难得见到他一面。到了延安,父亲分配在新华社和解放日报工作,他更忙了。延安撤退时,为了保证党中央的声音不间断,父亲是留守到最后一批撤出延安的工作人员。随之,他又受命为新华社打前站,重任在身,他根本无暇顾及随大队转移的正怀孕的妻子和子女。随后,他是新华社接管北平电台的工作组成员,不久又奉党中央之命赶到南京,接管国民党《中央日报》,创办南京《新华日报》。直到1950年,母亲带着我们风尘仆仆赶到南京与父亲相聚,我总算有了“家”的概念。当时母亲抱着在转移途中早产的妹妹,我们几个大孩子穿着破旧的棉袍和鞋子,脸上却洋溢着见到父亲的喜悦笑容,拍下了第一张全家团圆的照片。
  新中国成立后,我以为可以和父亲天天见面了,哪知他和母亲都忙于工作,把我和妹妹送进了寄宿学校。随着他工作的不断调动,从南京、北京,再到上海,我们几个子女也总是从这个寄宿学校转到那个寄宿学校住读,即使寒暑假回家也难得见到父亲一面。所以,从小对父亲,我有一种生疏感,敬畏有余,亲切不足。
  虽然父亲与我们接触不多,但在我的记忆里,他的教诲却是严厉的。记得他最恨干部子弟特殊化,告诫我们要向工农子弟看齐。因此,父亲在上海工作十年,没有带我们到锦江饭店、上海大厦这些地方吃过饭。只有一次,不知什么原因,他在乔家栅宴请几个朋友,我有幸和两个弟妹被选中去陪客吃饭。本以为这次可以大快朵颐,谁知到了乔家栅,父亲为我们点了两份点心,让我们在大堂吃,他和朋友进了里间。不消几分钟,两份点心已风卷残云,我们肚子没吃饱,身上又没钱,只能呆坐在那儿等父亲。后来,读了沈柔坚叔叔的文章才知道,父亲那次是请几位在政治运动中受委屈的朋友吃饭、谈心,把我们带去是为了调节气氛而已。
  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上海天马电影厂工作。父亲调北京文化部工作时,天马厂已内定内迁四川三线。父亲完全可以合法合理地也将我调进北京电影厂工作,可是他提都没向组织上提出此要求。后来因为“文革”,天马厂没有内迁成,我才留在上海。
  父亲调北京后,只留下我一人在上海,我必须从康平路的住处内搬出来。母亲与机关事务局商量后,分给我湖南路一间十多平方米的房子。谁知父亲得知此情况后,立即将房子退掉,要我和其他职工一样,住集体宿舍。天马厂大木桥路的集体宿舍之简陋,今天的人简直难以想象,严格地说是个大工棚,洗手和卫生要跑到户外十多米处。我在那里一呆就是七年,直到结婚,房管处给了个十平米的小间,才离开大木桥路宿舍。
  本来,我对父亲过于严苛的要求不太理解。随着年龄的增长,岁月让我慢慢体会到了严是爱、惯是害的道理,也慢慢体会到了父亲的良苦用心。特别是“文革”中,父亲被关了九年,我们六个子女无一不受到牵连,我和读大学的妹妹都被分到工厂劳动,小的都在农村插队。面对逆境,我们都能泰然处之,这不能不感谢父亲长期的严格要求培养了我们的品格、道德和气质。

  父亲对我们子女很少谈及他的经历和工作,我们对他的了解真是少而又少。父亲去世后,父亲在各地的朋友写了大量回忆文章,阅读后使我震撼不已,我这才进一步正面、立体地了解、认识了我的父亲。我为我能有这样一位父亲而自豪、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