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1期●缅怀篇●

毕生的追随

——缅怀父亲臧萍芝

作者:臧庆祝

2012年5月1日下午2时16分,父亲终于走完了将近96个春秋离我们而去了!
  父亲出身于“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贫雇农家庭,童年和少年充满着艰辛。我们小的时候,他经常挽起裤脚管,让我们看他当年给别人放牛时摔伤而留下的一块又一块的伤疤。
  1938年,一个叫“夏雨”(谐音)的新四军指导员,来到父亲居住的安徽省嘉山县(1994年改为明光市)涧溪区石岩乡大营村宣传革命,讲解“穷人为什么穷”、“怎样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等道理。当时还是22岁小伙子的父亲,突然开窍了: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得投身革命!这年10月,父亲开始积极参加党所发动和领导的减租减息等农会工作。还是这位夏指导员,为父亲起了一个很个性化而且一下子戴了两顶“草帽”的名字——“萍芝”。1941年1月,父亲正式加入了新四军队伍,同年7月,在夏指导员的带领下,举起右手宣誓,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从1941年至1946年,父亲先后在安徽省嘉山县石岩乡、清平乡担任乡长兼党支部书记。期间,因工作成绩突出而多次受到表扬。1943年、1944年连续两年,嘉山县的劳动英雄和劳动模范都出自石岩乡或清平乡。为此,父亲还特地安排劳动英雄和劳动模范,胸前戴着大红花,骑着大红马,接受乡里乡亲的夹道欢迎。他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成绩,得到了时任中共嘉山县委书记、县长汪道涵同志的赞扬。这也铸就了父亲一生的革命英雄主义情结:干起工作来,一定要想方设法干好,戴花就要戴大红花!
  父亲最为佩服的,是一个叫“王凤芝”的革命烈士。1946年9月,父亲随部队从淮南北撤,时任民兵中队长的王凤芝和他家人,不幸落入地主还乡团和国民党特工队手中,敌人对他软硬兼施,要他交代部队与村民的行踪,他始终没有透露丁点消息。气急败坏的敌人,就用刺刀将他活活捅死。父亲常引以为自豪的是,放牛娃出身的周德才,三番五次地缠着父亲央求,被父亲收留当了通信员,后来又送去部队当兵,参加了平津、淮海战役和抗美援朝战争,立下了赫赫战功;后来因为身体受伤,转业担任了江西省景德镇市萍乡煤矿的党委书记和矿长。父亲最为牵记的,还是那位新四军夏指导员。1984年秋天,父亲偶然从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说是一位叫“夏雨”的新四军老战士,因其爱人不幸煤气中毒死亡而精神恍惚,被安排到无锡太湖边上的疗养院进行治疗。父亲看到“恩人”遭到如此不测,心中很是不安,随即通过报社与其儿子取得联系,并在我母亲的陪同下前去无锡疗养院探望。虽然没有与原来那位叫“夏雨”的指导员对上号,但父亲却以他的实际行动告诉我们,要做一个饮水思源、知恩图报的人。
  在父亲长期革命生涯中,有一段脱产学习的经历。那是1953年6月至1956年2月,父亲在上海市委党校参加了将近两年的扫盲学习和政治经济学等知识的学习。那时父亲已是将近40岁的中年人了。通过扫盲认字,父亲深刻地体会到文化的重要性,同时也回敬了一些人“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扁担横下来,还不知是个‘一’”的嘲讽。从此阅读便成为父亲最大的嗜好,直到听觉几乎没有了,每天还坚持看报,还经常将他认为有价值的文章推荐给我们。
  1949年5月下旬,上海解放,父亲担任了上海浦东洋泾区第六办事处组织委员、总支书记兼农会主任等职务,在那里与我母亲相识,并结为革命伴侣。随后父亲就担任了吴淞区市镇办事处总支书记、吴淞区委组织部组织员等职务。父亲是一个说话不会拐弯的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一点也不含糊。为官一方,就对一方老百姓绝对负责,哪怕与领导意见相左。晚年时,他不能独立行走了,尽管坐着轮椅,一看到小区内小车停放不合理,他还会上去理论,呼吁整治小区环境。
  “文革”一开始,父亲便受到冲击,被戴上高帽子游街示众。“文革”的中后期,父亲被“借”到区手工业局下面的五金厂和塑料制品厂(都是些“老大难”单位)任职,父亲都认认真真地牢记着毛泽东同志的教导:“我们共产党人好比种子,人民好比土地,我们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同那里的人民结合起来,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无论到什么单位,他首先就是到生产一线了解每一个生产环节,同时深入到每一个班组,不厌其烦地和大家讲搞好生产的重要性。他还经常走访职工家庭,了解他们的生活情况和开展谈心活动。他考虑得最多的是如何把大家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从而尽快地把生产搞上去。
  退休(后改离休)以后,父亲还组织和带领所在居委的待业青年,一大早就上大街摆大饼油条摊。为了每根油条能赚1分钱,他还骑着自行车,去7公里外的宝山城镇搞批发。他从来就没有什么职务与职级的概念,只要有利于老百姓的事,他必定会去做。
  即使年届七旬以后,他照样参加所在居住地的党支部领导工作,年初制定工作计划,年末进行工作总结,工作起来照样有板有眼。听说有同志生病,他经常自掏腰包买些水果点心,或去医院或去家中探望,送上组织的关怀。1986年他还被评为区离休干部先进个人。
  晚年的父亲还爱种些小植物。他曾连续几年,剪下一根根一尺长的银杏树枝,插在围墙边上的泥土里,等它们长到1米左右时,再请老家的人带回去种植。他说老家就应该多引进些像银杏这样的优良树种。家乡的山山水水始终牵挂在他的心头。
  1998年长江流域突发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2008年汶川大地震,父亲从电视广播中得知消息,都还没等组织布置,就催促家人带他或代他去居委会捐款、去原来单位捐款。在他留下的各种各样的单据中,最多的就是各种捐款的单据,这是对父亲乐善好施、出手大方秉性的最好褒奖,也是留给我们宝贵的精神财富!
  父亲是个意志极坚强的人。他的身体底子不能算好,解放初患有十分严重的胃窦炎和十二指肠溃疡,后来听一位老中医介绍,一口饭含在嘴里反复咀嚼,直到完全化没,坚持了很长一段日子,果然治好了胃病。2004年8月,他突发脑中风造成半边身体麻木,一手一脚不能动弹,硬是经过治疗和锻炼,半年以后就恢复如初了。只要他认定的事,他是一定会坚持下去的。
  愿父亲的在天之灵,始终与我们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