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老照片

八一建军节即将来临，我们几个扬州老战友又聚在一起，对着60多年前的四人合影老照片，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谈起了往事。这张照片，是1962年冬在黄海前哨平山岛国防施工后，我们四人一起去照相馆照的。照片前右是梁奎山、前左是曹宏才、后左是王德宏，后右就是我啦！大家在一起回忆过去，总有谈不完的话：你说平山岛国防施工的艰苦，他说陈公堤抗洪的趣味，还有大练兵、大比武的一幕一幕……勾起了我们的许多回忆和思念。

一

1962年夏天，我们从新兵营驻地出发，步行三天到了连云港，后又坐船十多小时才赶到黄海前哨平山岛。在码头上，团长谭玉水给我们作了动员。他说，当年日本侵略者就是从海上先占领平山岛，而后再占领连云港的，所以黄海前哨的“前三岛”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平山岛是“前三岛”之一）。你们到连队后，要与老同志一起进行国防任务施工，就是把海岛建成打不沉的军舰，希望大家要不怕苦累，克服困难，为保卫祖国、保卫海防作出贡献！
　　平山岛不大，东西走向，长不足千米，东高西低，中间形成腰形连接，南北不足300米。我们上岛时，只见杂草丛生，不见树木，小鸟飞来飞去，有点荒无人烟的感觉。开始，我们生活不习惯：住的是猫儿洞，垫的是山上草，铺上床单就是战士的床了。岛上无淡水，生活用水全靠连云港送，我们洗涮常靠山缝里的滴水，洗澡有时也就在海水里打一个滚；吃的窝窝头、糙米饭，星期天难得包回饺子。由于环境差，我们个个身上都有虱子。不少新兵都开始想家了，坐在山头上，望着大海，远眺大陆，思念家乡来信。后来经过连指导员的思想教育，老同志的关爱和帮助，特别是想着谭团长的动员讲话，我们也就振作精神，积极投入到紧张的国防施工中去了。
　　在平山岛的国防施工，主要是打坑道，就是在大山肚子掏一条路，打个窝，在岛上关键部位建个炮场和战壕，还要在各个点之间建好通路，保证运送方便、快捷。我们每天进坑道，要戴上安全帽，带好三样工具（锤、钎、镐）和一壶开水。进坑道后，二人一组，一个扶钎，一个拿锤，然后就一锤一锤从早打到晚，海岛的石头又坚又硬，老战士有经验，每天也只能掘进一二米，我们扬州新兵掘进常不足一米。累了就地歇一会，渴了就喝点凉开水，每天下午四点放炮，我们才能到坑道口看太阳落海的美景。到了秋天，施工进入浇灌期。就这样，经过多年的努力奋战，大山肚子的“五脏六腑”就全部建成了，外部的炮场、战壕也相继投入了使用，一艘不沉的“航空母舰”就这样坐落在黄海前哨了。

二

1963年初秋的一天，我们正在操场上练射击，突然连长李应魁命令大家火速回营。回到连队后，指导员张建勋对大家说，党中央、毛主席给我们下达命令，让我们连立即奔赴山东鲁北实施抗洪救灾任务。军令如山，大家要服从命令听指挥。吃过晚饭，各班召开班务会，每个战士都表了决心。第二天一早出发，十点坐上火车，一路乘车向西。下午5点钟，专列在徐州军用车站停靠，战士都下车准备吃晚饭。只见一个身材高大、戴着眼镜、年纪稍大的“列兵”和几位校官从我们身边经过，连长大声一喊：“九连全体起立，稍息，立正！报告军长，连队现在准备用餐，不久将开赴抗洪前线，请首长指示。”原来这位年长“列兵”是张军长。只听他对大家说：“同志们，山东鲁北地区发生百年不遇的大洪水，你们是在执行党中央、毛主席的光荣任务，到抗洪前线，保护人民生命和财产安全。希望你们发扬艰苦奋斗和连续作战的精神，打赢这场抗洪救灾的战斗。”
　　晚餐后，大家在列车上七嘴八舌地谈论着，张军长的军衔怎么跟我们列兵一样，也是一颗豆？到了兖州列车停靠时间长，我就好奇地问了张指导员：你三颗豆、连长四颗豆，军长怎么反而就一颗豆了呢？他笑着说，我们是尉官，上面有校官，军长的豆是“金豆”，是一星将官。回到列车上，我告诉大家，军长的豆是“金豆”，我们是铜豆。一句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连队赶到陈公堤，只见洪水已有点溢出堤顶，形势十分危险，如果决堤，洪水会直接淹到德州市和周边几个县。这时，我们迅速在一个枣树林间拉起帐篷，放下背包，冒着大雨就向大堤跑去，我们的任务就是要迅速加固大堤，确保大堤万无一失。战士们不顾疲劳，背起草包健步如飞，到了深夜雨还在不停地下，战士们一个个淋得像落汤鸡似的，再加鲁北的秋天又冷，我们肚子又饿，牙齿碰得格格响。为防雨防寒，不知哪个战士搞了小发明，将草包倒过来，中间掏个大洞，二边掏个小洞，头从大洞里出来，手从小洞中伸出，俨然像穿上“盔甲”。虽然是深夜了，大家想到军长的“艰苦奋斗、连续作战，保护人民生命财产”的动员，依然奔跑在运送泥土的长龙里。
　　在大堤上一直干到东方发白，我回到帐棚里，倒下就睡着了，到中午起床整理被服时，发现小包袱底下还有一条缩成一团的蛇，吓得我跳了起来！这条蛇竟然与我“同枕共眠”了，这是一件让我至今难忘的事。
　　一个星期后，陈公堤大堤固若金汤，洪水也开始缓慢下降，我们回到德州，中央防指、山东省政府专门慰问了我们。回到营房后，我们大多数战士受到了嘉奖，列兵变为上等兵或下士，有人开玩笑说，我们比军长还多一颗豆。
　　后来得知张军长名叫张铚秀，是1930年入伍的老红军，更是一位新四军的老战士。我退休以后，负责邗江新四军研究会工作，才更多地了解了我们的老军长。在抗战时期，他在丹阳车站指挥我军与日军进行了一次激烈战斗，由于他指挥果断，战士敢打敢拼，取得了消灭100多个日军的大捷，有力鼓舞了华中地区人民的抗日斗志，全国许多报纸都刊登过。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后来任济南军区副司令员、昆明军区司令员，最后任解放军军事科学院政委，上将军衔。

三

1964年全军掀起大练兵大比武热潮，并大力推行“郭兴福教学法”。我们师是全军战备值班师，练兵比武自然要走在前面。部队从早到晚都是练兵，每天起床后，先是5公里越野跑，上午练射击，中间练队列，下午练投弹，中间练障碍跑，晚上班委小结。过一段时间又练单兵战术，步兵班、排战术。就这样反复练、练反复，官教兵、兵教兵，练兵氛围热火朝天，战士们士气高昂，军事技能也有了明显提高。经过层层比赛选拔，涌现出一批神枪手、投弹能手和战术尖子班。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是我们的常态。在三伏的一天，气温高达40度，全团尖子班汇报表演完，团长作了简单小结后，就请我们师赵政委讲话。赵政委在肯定大家的训练成绩后，讲了在抗美援朝战役中奇袭白虎团的战例。他说，战斗英雄杨育才带领小分队为什么能奇袭白虎团成功，就是他立场坚定、指挥得当、胆大机智、技术过硬，才把白虎团团部打得死的死、躲的躲、逃的逃，还缴获了白虎团的团旗（现收藏在北京军事博物馆）。所以我们要把操场当战场，要把靶子当敌人，把平时当战时，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才能不断提高杀敌本领。
　　师、团首长的讲话，再次激发连队军事训练进入高潮。为了射击端枪稳、打得准，战士们就在刺刀上挂砖头训练，为了练就飞毛腿，有的战士越野跑时在腿上绑了沙袋……一个个苦练杀敌本领的创新景象不断涌现。钢铁战士流汗、流血，就是不流泪。最后，在年终评比时，我们许多扬州兵都受到嘉奖，荣立三等功，被评为五好战士。
　　1968年，我到师政治部干部科工作后，才知道赵政委本姓马，七七事变后，他改名赵斌杰并参加八路军。后来，我转业回家乡时，已是军政委的他还告诫我“一定要向地方同志学习，发扬革命光荣传统，认认真真、扎扎实实工作”。1988年，我在县经委工作时，已是军区首长的他还从沈阳来扬州看望我们几个，听说我们在地方干得不错，他很开心。即使是我退休后，负责县新四军研究会和 《大江南北》 杂志联络站工作，时间长达20年，我都是坚持他的“认认真真、扎扎实实”的叮嘱，干好每一项工作。
　　而今，这张老照片早已发黄，照片上的年轻小伙也都到了耄耋之年，但本色没有变，可喜的是不仅大家都健在，身体还都硬朗。凝视着这张老照片，大家思绪万千，虽然壮士暮年，我们仍将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继续为建设好扬州，作出自己的新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