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5月,部队批准我回家探亲。爱人在分娩之前,十分害怕,接连发了两封电报催我回家。我母亲也给我发了电报。爱人分娩是双胞胎,第一胎生了女孩,待了三个多小时没动静,医生急坏了,家里人也吓坏了;第二胎是男孩,生下来以后不哭,医生拍打了孩子的屁股以后,孩子才哭出声来,在场的家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在医院陪护将近一个星期,家里的事安排妥了,探亲时间也到了,然后离家归队。我从温州坐汽车到金华,在金华军分区招待所住宿,恰巧碰到了我们部队的首长,告诉我们团已经北上进驻河北省涞源县准备修建京原铁路,让我坐火车到北京,然后再乘汽车去涞源县。
部队修路施工不到两个月,又接到上级命令,移防到河北省高碑店集中,准备援越抗美。8月中下旬,部队分批往云南进发,我跟第二梯队专列政工组,负责政治思想和群众纪律检查工作。火车专列是货运车厢,每个人上车厢以后打开自己的背包铺好床,白天坐晚上睡。火车开得很慢,三天两夜到了贵州省安顺市。我们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改乘汽车去云南省红河州蒙自县的部队营房,到那里继续学习,做好出国前的准备工作。云南省和当地州、县领导带着文艺团队,对出国部队进行慰问演出。
我是在出国打前站的先遣组,于1965年9月26日先从云南河口出国,到越南民主共和国沙巴县境内黄莲山一块宽阔的坡地——团司、政、后机关驻地,先安家,然后与当地政府取得联系,为修建十号公路以便后续大部队进驻,做一些相关的工作。我们团要修的十号公路起点是老街、沙巴,经过海拔3000多米的黄莲山,是一条盘山公路。公路最高海拔2000来米,由北向南到平卢,全长100多公里。国庆节以后,部队各营、连根据团里划定的管区陆续进驻,到驻地后做好施工的一切准备,先后开工。
1966年春节快到了,部队召开大会,首长传达上级命令,干部战士一律停止探亲休假,也不能给家里写信。既然不能通信,更不可能给家里寄钱。我是有两个孩子的父亲,心里自然十分焦急。爱人是小学教师,肩负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又要为我操心。直到1966年下半年,部队干部战士可以给家里写信,我才告诉她通信地址和投递方法。
1967年春节前,部队的干部和超期服役的老兵开始分期分批探亲休假。7月,轮到我回家探亲。这次共有十多人,部队派了一辆苏式嘎司汽车送我们到边防检查站。入关后,我们办理了入境手续,找旅馆住宿,第二天乘长途汽车到了昆明市区,整整一天时间。我们从汽车上下来以后,车站里有一个窗口看了我们证件,介绍我们到出国部队指定住宿的旅馆休息。第二天下午6时多,昆明至上海的火车准时发车。第三天早晨,我到金华下火车,转乘汽车到温州南站,住了一个晚上。第四天早晨,我在温州汽车东站乘温州到临海的班车,在水涨站下车,走路到大荆家里。外婆和3岁的女儿在家,见到我以后十分高兴,不过女儿有些见生。爱人在大荆小学教书,中午回家见到近两年没有音讯的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在家住了十多天,大荆邮政所送来一封信,上边写的是云南17号信箱34大队11分队。我拆开以后看了,是连长写的,说美帝国主义的飞机轰炸了我们连队2排,房子烧着了,7班有两位战士负了伤,但伤势不重,让我安心在家休假,待假期结束以后归队。
休假期满回到连队,我首先调查了解我们连遭敌机轰炸以后,战士的思想动态、出勤和工程任务完成情况。我通过个别谈话、召开座谈会,征求对工地施工和连队伙食、生活的改善等意见,掌握了不少情况,得知还有个别战士遇到家里亲人生病等困难。我同副指导员分别和他们谈心,做思想工作。连队集中学习时,我们大力宣扬好人好事,事迹突出的,通过班、排自下而上进行评比,予以嘉奖或上报三等功等;对于个别家庭有特殊困难的战士,发动班、排战友帮助,众人拾柴火焰高,保持连队有高昂的士气和坚强的斗志。
我当铁道兵20年,参加修建或维修了四条铁路,即娄邵线、襄渝线、京原线和京通线,还有三条公路,即水码公路(森林公路)和在越南修建的两条公路——十号公路、十二号公路。我们部队修路,从严寒到炎热,从干燥到潮湿,什么滋味都尝过。在山西省灵丘县修建京原铁路(地处寒冷干燥的黄土高原)时,任务紧迫。为了抢时间、赶进度,零下20多摄氏度连队照样施工,修建桥涵,挖基坑,打基础,烧热水搅拌混凝土。那时,营长不在,我是副教导员,在营部值班,顶着大雪和刀刺似的西北风,到工地现场检查施工情况。我身穿皮大衣,脚穿棉皮鞋,头上戴着棉绒帽,放下帽的双耳,又戴上口罩,仅露出两只眼睛。到了12连施工现场,看到工地上忙忙碌碌,大家干得热火朝天,连里干部在指挥,排长和战士们一起烧热水、拌水泥、浇筑混凝土。好在基坑作业地势低,再加上溪坝可以挡风,施工还算顺利。快中午了,基础作业即将告一段落,我往回走,风还是刮得很猛,天上还飘着雪花,我只得背着身体,一步一步地后退走回营部,看看温度表是零下28摄氏度。
修建水码公路(从江华县域到码市古镇)前,那里是一片原始森林,从来没有开伐过。公路沿江而修,连队多数是沿江而驻,面江河、背山坡,少数住民房,也大都是茅屋或帐篷。有的连队住的山沟窄小、潮湿,夏天闷热难耐。战士购买小商品,都要走十里八里的路。公路即将竣工的时候,林业部领导带队来慰问。
修建襄渝铁路时,几乎是山连着山、水连着水,在大山里边桥隧相连,战士们不是建桥梁,就是凿山洞、打隧道,不分昼夜三班倒,住山沟,睡帐篷,修好一段路,打起背包又要走,正如铁道兵兵歌的歌词:“背上行装扛起了枪,雄壮的队伍浩浩荡荡。同志呀,你要问我们哪里去,我们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我们部队从南到北,从北到南,还走出国门援越抗美。部队修好十号公路,紧接着修建十二号公路。我们团修建的路段从奠边府到西庄,紧挨着老挝,通向越南南方。当时美国侵略者把这段路视作眼中钉,天天派飞机来,不是侦察就是轰炸、扫射,特别注意袭击中国的修路部队。战士们形容,那里的美国飞机多得像苍蝇。白天部队根本无法施工,只能是晚上修路,各个班点马灯、炸石头、挖土方。我们部队驻地比较隐蔽,在原始森林里边搭帐篷或盖茅草屋,距离工地路程一般三五公里,到施工后期还要远一些。战士们晚上7点左右出工,干到次日两三点收工。我们连队还配有一台苏式推土机,一直干到凌晨,规定一个晚上要完成土石方800立方。连里每晚有一位干部跟班作业到天将亮,下工后,我们把推土机停放在挖好的坑道做好伪装,避免被轰炸。就这样完成了公路的修建任务。
部队回国以后,领导同意调动我爱人的工作,把她从我们老家调到部队机关驻地的小学教书。我在部队20年的军旅生涯,她做了巨大的付出。1981年部队整编,我转业到地方,决定回老家的县里工作。县里研究,把我安排在乐清师范学校。不到一年时间,我又被调到县纪委案审室,第二年调县检察院,后又调到纪委工作,最后在县人大常委会机关退休。爱人被安排在县电影公司工作,坚持上班,做好本职工作。
我在地方工作15年,爱人一如既往支持我,对我是很大的帮助。
人生就像一出戏,60年的夫妻生活一晃而过。我觉得,人生的真谛就是两口子相濡以沫,彼此支持,以实际行动报效社会、感恩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