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1期●专稿●
流放西伯利亚二十年
——两位老共产党员的风雨人生
作者:钟敬又
2001年11月11日,在北京友谊医院病房里,一位在大革命时期入党的老党员——王一同志,走完了93年的人生旅程。王一同志的骨灰安葬在首都八宝山革命公墓中、她丈夫——任岳同志墓地的一侧。
1920年夏天,湖南长沙市的六名中学生——任弼时、肖劲光、任岳、周昭秋、胡士廉和陈启沃,一同搭乘一条木船离开长沙,他们是受毛泽东和何叔衡发起的湖南“俄罗斯研究会”的推荐,前往十月革命后的俄罗斯勤工俭学的。他们到达上海后,在霞飞路渔阳里6号进了上海共产主义小组开办的“外国语学社”,学习俄文和马列主义理论知识。学社负责人是俄共派来的杨明斋,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书记俞秀松担任学社秘书。不久,他们在这里加入了社会主义青年团。1921年8月,学员们分批离沪赴俄国学习。与任弼时、肖劲光、任岳等6人同行的有刘少奇、罗亦农、王一飞、彭述之、韦素园、曹靖华等。他们化装成商人、裁缝、记者、华工等,从上海乘船经日本长崎到海参崴,再转乘火车历时三个月才到达莫斯科,进了“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简称东方大学)的中国班。他们刻苦学习俄文、政治经济学、共产主义ABC等课程,并进行军事训练。生活条件十分艰苦,每天只能吃一小块黑面包、几个土豆和一条小咸鱼;在严寒的夜晚只盖一条毯子和一件大衣。任岳于1923年经陈延年和任弼时介绍,由社会主义青年团员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1924年任岳回国,党将他派到安源煤矿任党委组织部长。任岳深入群众,发展党组织,开办工人夜校、工人俱乐部等。正当工人运动迅速发展之际,路矿当局勾结反动军队包围矿区的工会等革命团体,血腥镇压工人运动。任岳在腥风血雨中受工人群众掩护,撤离矿区,到省委报告事变经过。1926年3月,任岳奉党中央委派到广州国民革命军总部,担任以鲍罗廷为首的苏联顾问团的秘书兼翻译。后随军北伐,参加攻克武昌的战斗。翌年又参加了南昌起义。
1927年初春,在鄂北樊城教会女校读书的王一(原名王淑蓉),因参加反帝活动被开除而奔赴武汉。她先到武昌农会任干事,继而调到汉口市委参与第六次全国劳动大会的筹备和会务工作。以后在向警予的直接领导下,参加汉口三区印刷工人罢工的组织工作。7月上旬的一个晚上,向警予来到三区党委所在地,召集三区负责人曹祥华和王一开会。向警予首先作组织印刷工人罢工取得成功的总结:之后,宣布上级决定接纳王一同志人党,介绍人是向警予和曹祥华。王一举手宣誓毕,向大姐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鲜红的苹果,用小刀切成三份,三人各拿一块,向王一表示祝贺。随后,向警予说以后不能常与他们见面,就急匆匆走了。一年以后,王一在国外惊悉向警予惨遭反动派毒手的噩耗,悲愤难抑,失声痛哭,誓志遵循向大姐的教导,要为共产主义奋斗到底。
这年秋,王一受党中央派遣赴苏联学习。在一个深夜,她秘密登上泊于黄浦江中的苏联货轮,驶离白色恐怖笼罩的上海。大革命失败后,党中央决定为进行武装斗争培养自己的军事干部,任岳被再次派往苏联学习军事。在赴苏联的火车上,挤满了中国青年。任岳是六年前来过苏联的大哥,自然成了年轻弟妹们了解苏联的顾问和向导。在同车厢中,任岳认识了来自武汉的19岁女青年王一。到达莫斯科后,王一等大批青年被送到“中国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简称为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任岳先被分配到中山大学教务处作翻译工作,以后转送到军事学校学习工程兵、步兵和炮兵。任岳和王一在中大学习期间进一步发展了友谊,结为伉俪。
1928年至1929年是中山大学多事之秋。当时苏联国内正掀起反托派运动。在中大学习的王明攫取了学校党支部局的领导权,制造了所谓反党组织“江浙同乡会”冤案。王明在教学大纲及支部局工作路线等一系列问题上与大多数同学对立,他借清党之机,将在校多数同学扣上“江浙同乡会分子”、“工人反对派”、“青年先锋派”等帽子,唆使当局进行抓捕、关押、送劳动营。有些被押送到冰天雪地的北极圈里服苦役,极少生还。任岳与王一被流放到西伯利亚。
他俩于1930年初春冒着零下30度的严寒,在深深的积雪中,乘马拉雪橇去到黑龙江西侧森林旷野中的一个叫沙河托玛的小金矿场,以工人指导员的身份,同饥寒交迫的广大劳工们共同度过五年的极其艰苦的矿区生活。他俩与矿工们同劳动,深入了解华侨工人的悲惨境遇,并辅导他们学习文化。后来,任岳、王一被调到伊尔库次克和赤塔短期工作,不久被召回莫斯科接受新任务。
军阀盛世才在1933年统治新疆后,对国民党政府闹独立,打出“反帝亲苏”的旗号。靠拢苏联,以取得经济援助。又请求苏联当局派出一批干部来帮他治理新疆。联共中央遂从西伯利亚调回25名联共党员(多为原中山大学学生),于1935年5月派赴新疆迪化(今乌鲁木齐市)。其中有俞秀松,化名王寿成,被委任为新疆反帝会秘书长兼新疆学院院长;任岳,化名刘贤臣,任省公安管理处(后改称保安总局)副处(局)长:王一,化名高秀影,任女子中学教员兼小学部主任,又任新疆妇女协会副委员长。1937年,王明和康生从莫斯科返延安途经新疆时,王明向盛世才诬告俞秀松及其他联共党员是托派。俞秀松即被盛世才逮捕押送回莫斯科受审.俞秀松在酷刑下惨死狱中。任岳和王一被送回莫斯科受审几个月后,被再次流放西伯利亚伊尔库次克。
他俩重返伊市后,当地百业萧条,无法找到工作。他俩的党员证被扣在莫斯科,当地党组织不承认他俩的党籍,生活陷人困境。任岳不断奔波才找到一家工厂当临时工,以极非薄的工资养活一家三口。王一求业无望,在一偶然机会考取医学院就读。时值苏联卫国战争时期,伊市成为后方重镇。任岳调任饭馆经理后,以三级残废的病体全力以赴投入支前后勤工作。王一以极大的毅力在医学院学成毕业后,担任区医院总医师,肩负后方医院救护伤病员的繁重任务。他俩为反法西斯战争作出了很大贡献。二战结束后,他俩获得苏联政府颁发的“卫国战争光荣劳动”奖章。1998年,俄罗斯驻华大使罗高寿代表政府将又一枚纪念奖章授子90高龄的王一同志。
新中国诞生的喜讯传到友邦,任岳、王一急切要求返归祖国参加社会主义建设,经过多方努力,终于在1952年如愿回到首都北京。迎接他们的是中组部副部长、王一在中山大学的同班同学帅孟奇大姐,还有当年和任岳一同走上革命道路、出国学习的战友肖劲光同志。组织上决定任岳担任公安部办公厅副主任。孰料天不假年,任岳因多年困顿生活积劳成疾。猝发心肌梗死,于1954年5月逝世。王一在北京医院任耳鼻喉科主任,1958年受命筹建中国原子能科学研究院医院,任院长。她长期研究放射防护工作,对我国核事业的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