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纶,江苏省如皋市胜利乡九龙村人。1937年秋考取连云港水产学校。1938年,他满怀抗日壮志,投笔从戎。在八路军抗大五分校毕业后,分配至黄克诚部七旅二十团任侦察参谋,后调该团二营任连长。1943年秋,日寇“扫荡”我宿北根据地时,他率领全连在掩护部队和后方机关转移的战斗中,身负重伤。出院后,任该团二营副营长,因左腿残废行走艰难,于1944年春退伍回原籍。1947年春节时,他在家乡当上了不拿枪和敌人战斗的战士。
一
1947年农历正月十六日,中共如皋县委联络部决定苏纶去如皋城做地下工作,他爱人梁若玉是如皋城里人,也被派去协助他,并让她先去筹划安家事宜。
4月下旬,苏纶夫妇在如皋南门吴家巷东侧最南的一家租了房子,安下了家。房东吴允文,自称为生活所迫,当上了敌国防部九十一兵站的中尉司书。此房三间南向,中间是客厅,东间吴允文夫妇自住,苏纶夫妇住西间。吴家紧邻还住着一个少校马医官。吴允文两个妻侄女都嫁给国民党军军官,其中一人是隔壁九十一兵站的站长。
吴家常与敌军官、军官太太们来来往往。苏纶自称是逃难的还乡团,不几天工夫,便与他们混熟了。苏纶在西门开了一个猪行,赚点钱贴补生活,也是为了利用职业掩护自己的工作。他还把房东吴允文吸收为猪行的股东。
5月下旬,“家里”派袁万才来了,他说县团缺乏七九子弹,要他夫妇设法购买,越快越好,并将几两黄金交给了苏纶。苏纶夫妇接受任务后冥思苦想,梁若玉突然眼睛一亮,说马医官的勤务兵金标,原本是整编四十九师谍报队的军统特务,四十九师调往东北时,不知为何他没走,他在如皋没事做,经友人介绍给马医官当勤务兵,专职带马医官的一个小孩,他常抱着孩子到隔壁九十一兵站武器弹药库王库长家玩,不妨找此人试试看。
一天上午,金标抱着马医官的孩子来串门儿,乘无人之际,苏纶说:“有一件事,请老兄帮忙行吗?”金标很直爽地回答:“什么事呀?能帮忙的一定帮忙。”苏纶说:“乡长来信说乡自卫队缺少七九子弹,不能出发执行任务,要我设法予以解决,越快越好。但我没找到能够帮上忙的人,老兄如能帮助解决这个问题,一定给予重谢的。”金标沉默了一会儿说:“国防部明令不准买卖武器弹药,干这种事情风险很大。但若能谨慎小心,那就不会出事的。此事不能直接向王库长讲,我先向他太太打听打听,如有可能便来告诉你。”
次日,金标抱着马医官的孩子来了,对苏纶说:“王库长太太说,买子弹事可以商量,但必须等王库长回来才能决定,她提出要一个白金嵌红宝石的戒指。”苏纶毫不迟疑地很快满足了她的要求。两天后金标向苏纶传达王库长的通知:“七九子弹每千发一两黄金(不收关金券),交接时间由双方约定。”苏纶高兴极了,连连说:“老兄辛苦了,谢谢。”他拿出四两黄金说,“买4000发,子弹钱先交二两黄金,乡长说欠钱几天后一定送到。一两黄金给你老兄打酒喝,一两黄金请你交给王库长手下帮忙的人员买几包香烟抽。”金标笑嘻嘻拿着四两黄金走了。
苏纶住处与九十一兵站武器弹药库仅一巷之隔,巷宽不足两米,院墙才一米多高,在吴家院墙墙头进行交接子弹很方便。双方约定于午夜进行交接。那天夜里,苏纶如约拿到4000发子弹。他与袁万才把这4000发子弹藏进盐包里,再缝口,一直忙到黎明。
为把子弹运回到“家里”,苏纶叫袁万槐到城外雇了四辆车子。早上,苏轮叫袁万才、袁万槐二人一前一后护着从西门出城。将到西城门时,袁万槐慌慌张张地从前面跑来说:“六参(苏纶行六,在村里是长辈),不好了,今天城门上检查特严,挨个检查,排了很长的队,怎么办?”苏纶果断决定,叫袁万槐迅速出城,在西门外附近等他。他作好思想准备,万一查出了子弹,自己一个人承担,一死了之,决不连累他人。苏纶走上前去一看,两个国民党兵站双岗,两名警察检查行人,旁边还有几名便衣特务监视着。行人的包裹要打开,箩筐翻了又翻,连农民的粪桶也用通条在粪水里搅了又搅。今天检查如此之严,使他忧心忡忡。忽然,一个敌军官出现在面前,此人是在吴允文房东家认识的,他叫邵国祥,是驻防西门的连长,苏祟还请过他到自己开的猪行里吃过一次饭呢。他连忙上前:
“邵连长,您好呀,有件事请帮我一下好吗?”邵国祥说:“苏先生, 有什么事尽管说,一定帮忙。”苏纶故作苦恼之状说:“我有几车子盐要运往大朱庄销售。我的几辆车子排在最后,等检查到我的盐车时,恐怕还需两个多小时,那样我的盐车到达朱庄已经散市了,没人买我的盐了。请您向警察先生替我说说情,对我提前检查放行。”邵国祥笑了笑说:“可以,可以。”他命令两个警察:“这位苏先生的几辆盐车提前免予检查放行!”苏纶向邵国祥连声说“谢谢”,便和袁万才领着四辆盐车出了西门。这时,袁万槐正等他们呢。苏纶嘱咐二人一番便回城了。几天后,他买了五条美国产的骆驼牌香烟送给邵国祥。县领导对苏纶夫妇圆满完成任务给予高度赞扬。
二
一天,苏纶看到一便衣人老人在他住处转悠,出门时身后还长起了尾巴,他意识到军统特务注意上他了,于是,1948年春节前,他在东门王家巷北侧东头第一家租了房子。房东唐范氏,50多岁,为人和善,儿女在外地工作,她一人在家照料三个上学的孩子。院里还有两家也租了她家的房子, 一是国民党二十一军部军统特务组长邓鉴,一是罗兆祥营长。邓鉴上街时经常向苏纶借菲利普牌的自行车骑。这正是苏纶求之不得的事,决心与这个死对头较量较量,从其身上得到所需要的东西。
炎夏的一天,苏纶到院里凉快,正遇上邓鉴回家吃午饭。邓鉴的太太问他手里拿的一卷纸是什么东西,邓鉴没注意苏纶正在他身旁坐着,向她直言是如皋城防图。苏纶听了心中大喜,如此绝密材料,我军太需要了,一定要搞到手。他日夜琢磨不停,终于机会来了。邓鉴与罗兆祥的一名同事——炮兵连长,在与我军作战时阵亡,丢下了太太和两个孩子,这个太太成天哭泣。为了安慰她,邓、罗二人叫她们的太太将这个太太接来家中消遣。这天她们不打牌了,上公园玩,怕炮兵连长太太的两个孩子跟在后面,打扰她们的游兴,就放在家里叫邓鉴的勤务兵看管。勤务兵要上街买菜,便请房东唐范氏替他照料。大孩子是女的,约五六岁,小的是男孩,约四五岁,两个孩子正在客厅里用铅笔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唐范氏一看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没有什么可照料的,对两个孩子嘱咐一番后,回到她自己屋里去了。苏纶开始了行动,他抱着刚会走路的儿子政超到院里玩,大声说:“看呀,荷花缸里的金鱼争烧饼屑子吃,在打架,真好玩呀!”在屋里的两个孩子听到这喊声都跑到荷花缸边。苏纶便端来小凳子,让两个孩子站在凳子上看金鱼。这时,他大胆地乘邓鉴房间无人之际进去了,用自行车钥匙将卷着的城防图拨开看了看,拿了一张。但这图不能放到自己家里,放到何处才能安全呢?他忽然看到院子里有一把竹椅子,竹腿空心,便将城防图卷起来藏在里面。他看到客厅桌子上还有一张城防图,被孩子用铅笔在上面乱写乱画过,突然萌生了新的主意,接着开始了他下一步的行动。
苏纶和他的儿子政超,在院里玩烧纸游戏。他对看金鱼的两个孩子说:“看呀,烧纸片儿多么好玩呀!”两个孩子看金鱼正有些腻味了,听到他这么一说,便走过来玩烧纸片儿。很快纸片没有了,小男孩说屋里桌子上还有一张大纸,女孩便进屋拿来了,于是大人小孩一起将那张城防图撕成纸片儿,苏纶又回家拿来包衣服的一张大纸,把它也撕成纸片儿点着火。
快十二点时,邓鉴回来吃午饭,几位太太也从公园里回来了。邓鉴的勤务兵说,他到屋里拿米做饭时,发现茶几上放的那个纸卷儿位置移动了,好像原来卷儿的张数少了。邓鉴一听立即进房间,一看果然三张城防图只剩下一张,他大惊失色,问有外人来过没有。两个孩子和勤务兵都说没有。他声色俱厉地追问孩子那两张城防图哪里去了?两个孩子吓得不敢说话。孩子妈妈也追问孩子:“快说,不说不行!”小男孩说是他姐姐拿来点火玩,烧了,邓鉴让两个孩子领他到烧纸的地方去看,地上果然有不少的纸灰,他用手扒拉几下,看到还有残存的城防图纸片儿,他庆幸城防图不是被人拿走。但城防图是绝密材料,他丢失了不仅会丢掉乌纱帽,还有丢脑袋的危险,他只好如实向上级报告自己工作失职,说两张城防图被孩子烧了,并有残存图纸为证,请求给予处分。后经他太太打通关节,军法处对他没加追究。苏纶想办法将城防图送出,我军有了这张城防图,加速了敌二十一军末日的到来。
三
不久,谍报队的特务们发现了苏纶的一些蛛丝马迹,于农历八月初二那天将他拘留。苏纶走进谍报队的一间大房子里,好几个特务向他狞笑,地上摆着棍子、绳子、鞭子。
主审特务问:“有人举报你是新四军派来的间谍,为新四军买子弹及电台,一一从实招来!”他一听敌人的这些话,反而心中有底了,哪有什么电台呀,纯属捕风捉影。他回答:“我是一个种田人, 不懂什么叫间谍和电台,这叫我怎么说呀!”
主审特务命令众特务刑具侍候,于是,众特务蜂拥而上,先是拳打脚踢,继而棍子、板子、鞭子不断地打过来,他身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但他一句话也没说。主审特务叫停,问他:“招不招供?”他说:“我倾家荡产被迫逃亡到如皋城当上还乡团,这是人们共知的事实,你们可不能冤枉好人啊!”主审特务拿不出事实和证据驳倒他,就喝令众特务继续对他施大刑逼供,苏纶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有一天,特务们在城墙脚下挖好了坑,要活埋他。一个特务对他说:“现在你招供还能挽救自己的性命,这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慎勿错过。”苏纶大声回答:“我没有什么可招的,你们硬冤枉好人,我有什么办法呢?”特务们看苏纶没有恐惧,神态那么坦然,不禁骂起来了:“你想痛快地一死了之,没那么容易,要慢慢地让你把罪受够了,那时才处死你。”说完又将他带回审讯室。这时,他才明白过来,特务们只不过是演了一幕活埋闹剧。
由于苏纶为新四军买子弹等“罪行”既无口供,又无人证、物证,几天后,监狱终于通知他取保释放了。
苏纶出狱后,领着梁若玉和两岁的儿子逃往苏南。1949年春,如皋解放时,他领着妻儿回来了,组织上分配他先后任荣校队长,油米厂厂长,老山林场场长等职务。这位钢铁战士受到人们的交口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