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马达相处70年,从未间断过联系。而今,我虽年长,马达却已先我而去,每思及此,伤心不已。
我们相识于70年前。1941年前后,我在上海搞地下学运工作,组织恐我暴露,急令我立即撤离。于是我通过苏北青龙港登岸,偷越封锁线,经二甲镇、北新桥进入根据地。
我被分配去新组建的“苏中滨海工作委员会”,地处离浒零38里的弶港。弶港是紧邻东海边缘隆起的一个完全孤立的大墩子,随海潮时现时没,四周一片滩涂地,荒凉无际,寸草不长。
我沿着依稀可辨的牛拉木轮大车碾划出的痕迹,踽踽迈步,只见零星的拾贝渔民。再往前走,先见到渔船桅杆的点点黑影,黑点变大变近,绕过一座小龙王庙,七拐八弯,才好不容易找着一家渔户,终于摸到了“工委”,受到林枫、徐志仁正副主任的热情接待。同时在场的还有马达,他南方口音,是一位眉目清秀的英俊青年。马达个子不高,性格开朗,大家常笑嘻嘻地呼其“小马达”。他比我小4岁,相近的年龄、身份,立刻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彼此热络地攀谈起来,很快就成了知友。我这个没离开过大上海的城市学生,初到条件艰苦的农村根据地,一切都感到新鲜,又结识了马达这样与我情趣相投的好友,心里更觉振奋。
“滨海工委”辖跨越东台、泰东、如皋三县的一条狭长地块。作为苏中的“后方基地”,如伤病员救治医疗机构、简陋的军械修制工地以及鞋袜供应工厂等,时常遭到敌伪、顽军的袭击。
在这样的狭缝中求生存,生活条件十分艰苦。我们所驻的弶港北端,散落有数十户人家,那是渔民的栖息地。西边则是大片灶区,灶民的祖辈们据传是当年流放此地做苦役的囚犯。他们不分日夜、寒暑辛苦烧盐,受尽官商残酷剥削。每日以小虾、小蟹、螃蜞发酵成的海渣下饭。“百年绝少人生乐,万族无如渔灶穷”,是当时民众生活的真实写照。
海边无淡水,马达和我这样城里来的青年,也是不刷牙不洗脸,更不用说洗澡了。跳蚤、臭虫、虱子每日相伴,还被大家诙谐地称作“革命虫”。记得,我见到虱子从马达的旧棉袄内袖口落出时,还和他打趣,他则不以为然地说“虱多不痒嘛”,哈哈一笑了之。恶劣的环境丝毫没有影响我们的工作。
后来,因工作需要我们虽然分开了,但友谊从未断过,也从未淡过。
即或在“文革”期间,彼此都成为被批斗对象时,我与马达也曾应吴强、尹卜甄之约,同往做客。当我们敞开心扉谈着所遭到的不同“厄运”时,是何等地痛快!
在我主持市老干部大学工作期间,在大报社主持工作的马达帮助编印大学的校报,提供了完全的无偿服务,“大报”扶持幼嫩的“小报”,马达此举令老干部们为之赞美不止。
马达是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后来作为新闻战线当家人,他善于抓根本、管大事、识全局。在作风上一贯注重抓早、抓紧、抓好。在新闻业务方面,具有高度的政治觉悟。当年,《文汇报》刊出小说《伤痕》、话剧《于无声处》,已为众所知晓,毋须赘述了。
好友已离去,往事仍在目。奉上小文,追思马达老友!